寒玉床的凉意顺着脊背漫上来时,凤知微正盯着掌心那朵九瓣莲影。
幽蓝火焰凝成的花瓣不再虚浮,每一道纹路都像刻进了她的骨血——最中央那片花瓣上,竟映出神医谷悬崖边的风,吹得她前世的衣袂猎猎作响;左边第三片花瓣里,凤家祠堂的青铜灯烛在晃,族老捏碎她灵根时的冷笑还挂在嘴角;最外侧那片蜷起的花瓣,分明是荒原上那抹玄色大氅的影子,沧夜的金红瞳孔里翻涌着她当时看不懂的情绪。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莲影,花瓣突然泛起涟漪,所有碎片记忆潮水般涌进识海。
前世被挚爱推入悬崖时的剧痛、今生被废灵根后跪在祠堂的血痕、第一次见到沧夜时他身上那股冷到骨子里的死气……这些画面在灵火中交织,最终凝成一行古奥的文字:净莲焚心,宿命所召。
“原来不是重生。”她垂下手,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指节抵着心口,那里的跳动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是召回。”
月光从窗纸的破洞漏进来,在她腕间的火焰纹路上流转。
她忽然想起前世师傅说过的话:“这世间最烈的火,不是焚尽万物,而是烧穿宿命。”当时她只当是医道箴言,此刻却觉得每一个字都烙进了灵魂。
她站起身,药囊的铜环在腰间轻响。
悬壶居的药柜在月光下投出斑驳影子,她逐一打开最下层的抽屉——赤焰草、千毒藤、幽冥蝶的翅粉,这些能制出顶级毒药的药材被她用玄冰玉匣封好,每一片叶子都裹着灵火淬炼过的丝帕。
最后,她从贴身衣襟里摸出一枚漆黑丹丸,表面流转着幽蓝纹路,正是用灵火伪造的“玄冥丹”。
“北境极渊的玄冥心露,才是净莲焚心体的根。”她对着铜镜理了理发簪,镜中映出她眼底的冷光,“乌兰的窥魂眼能种火种,轮回井的地脉能吞灵元……与其等他们找上门,不如先烧了他们的老巢。”
提笔在宣纸上写下那行字时,墨汁在“永夜”二字上晕开,像一滴血。
她将纸折成鹤,轻轻吹了口气,纸鹤扑棱着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跨出医馆门槛的瞬间,风卷着寒意扑面而来。
檐下立着道玄色身影,黑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金红瞳孔在暗处泛着幽光,像两簇烧不化的熔金。
“想去北荒?”沧夜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那里地裂喷魔焰,三十六处节点我都压不住。”
凤知微仰头看他,月光落在她肩颈,将轮廓镀得柔和:“所以才要我去。你是魔尊,能镇一时;我是‘黑莲’,或许能断一世。”她故意咬重“黑莲”二字,那是方才灵火莲影里浮现的称呼,带着古老的重量。
沧夜的瞳孔微微收缩,袖中冰雕小鼠的碎片突然在掌心发烫——那缕幽蓝火焰还裹在冰屑里,像极了此刻她腕间的纹路。
他沉默片刻,抬手按在她眉心,一道漆黑符印如活物般钻了进去,带着他本源的魔气:“同契令,危急时唤我一次。”
“魔尊也会担心?”凤知微挑眉,指尖轻轻碰了碰眉心,符印的凉意顺着经络散开,“谢了。”
沧夜别开视线,玄色大氅一振,夜枭的身影从暗处掠出,跨下魔蝠展开双翼,暗红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凶光。
北行的路比想象中快。
魔蝠的翅膀劈开风,下方的山川像被揉皱的锦缎,层层叠叠向后退去。
直到——
“大人!”夜枭突然低喝,魔蝠的爪子骤然收紧,翅尖擦着一道裂痕掠过。
下方的峡谷正在崩裂,大地像被撕开的布帛,炽热的黑焰从裂缝里喷涌而出,化作无数扭曲的人脸,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鸣。
“轮回井的守卫意识。”凤知微抓着夜枭的护甲探身往下看,黑焰里漂浮着细碎的符文,和她前世在古籍里见过的“锁魂咒”如出一辙,“它们在阻止有人靠近。”
话音未落,一道黑焰裹着人脸扑来,夜枭挥刀斩出一道魔气,却被无形力量震得虎口崩裂。
魔蝠发出哀鸣,歪歪斜斜往下坠去。
凤知微松开手跃向空中,发丝被黑焰烤得微卷。
她双手结印,腕间火焰纹路骤然亮起,体内灵火如火山喷发,在掌心凝成“焚毒成丹”的符文。
蓝焰席卷而下,所过之处黑焰发出刺啦声响,像被泼了滚油的蛇群。
“收!”她低喝一声,所有黑焰被卷成一团,在半空凝成一颗晶亮的丹丸。
她反手一弹,丹丸炸开成漫天星火,落入地裂深处。
地裂里传来闷吼,黑焰瞬间熄灭。
峡谷的崩裂声渐渐平息,只剩余烬在裂缝里噼啪作响。
夜枭驾着魔蝠缓缓降落,看着站在断崖边的凤知微——她的裙角被烧出几个破洞,发间的珠钗掉了一支,可眼底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
“前面就是极渊雪山。”她指着北方尽头那座被赤云笼罩的山峰,祭坛的轮廓在云里若隐若现,“轮回井,该见个真章了。”
风卷着灰烬掠过她的发梢,远处传来冰层碎裂的轻响。
轮回井底部,那行沉寂万年的铭文终于完整浮现,最后一句泛着幽光:“承愿者至,门启之时,命定之人,共赴永夜——唯莲心不灭,方可重燃苍生。”
井底最深处,黑暗中一双金色竖瞳缓缓睁开,瞳孔里映着断崖边那抹单薄却坚定的身影。
峡谷上空余烬未散,凤知微立于断崖边缘,掌心的九瓣莲影再次浮现,这一次,连花瓣上的纹路都泛着与井底金瞳相同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