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白的光在阶梯尽头炸开时,凤知微的指尖先触到了热度。
那不是寻常火焰的灼烫,而是带着某种神性的锐痛,像万千根细针扎进骨缝——这是神殿最核心的杀招“净世炎柱”,专克世间一切异能与愿力。
她踉跄着栽进祭坛底层,仰头便见赤焰如柱冲天而起,在头顶形成环形屏障,将星盘所在的高台团团围住。
大慈尊立在星盘前,鎏金冠冕上九颗星子已暗了三颗,余下六颗泛着惨绿的光,照得他脸上的金漆裂痕愈发狰狞:“你毁得了仪式,破得了阵法,可改不了天命!”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铜锣,“神格永续,众生需信——这是天道!”
凤知微倚着焦黑的石壁喘气。
左肩的黑莲纹早从锁骨蔓延到下颌,每一根脉络都在灼烧,像有活物在啃食血肉。
她张了张嘴,喉间涌出血沫——神殿的锁链抽走了她的声脉。
血珠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她跪坐下来,用染血的指尖在石面划出一个“药”字,然后重重按在心口。
这是她与星轨童、守名龟约定的暗号。
远处高台上,盲眼少女的手指正抵住第九盏星灯的灯芯。
她素白的裙角被风掀起,露出小腿上纵横的血痕——那是前七盏灯点燃时,她用指甲划开的。
此刻她割断最后一根指尖,鲜血溅在灯芯上,暗红的血珠顺着灯油纹路爬向火焰,“黑莲星,启。”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在天穹炸开雷鸣。
双月骤然交蚀,原本银亮的月华被染成赤金。
凤知微抬头,看见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万千星子如碎钻倾泻而下,正落在祭坛外那座如山般的龟壳上。
守名龟的背甲本已布满裂痕,此刻被星光一照,竟泛起青玉般的光泽。
它仰起头,脖颈上的鳞甲根根倒竖,最后一次鸣啸——那声音不似兽吼,更像古钟轰鸣,震得整座祭坛都在摇晃。
静默领域的屏障被撕开一角。
三息。
凤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能感觉到体内残存的愿火在沸腾,那是前世作为神医时,千万患者刻进她骨血里的执念。
她咬破舌尖,用鲜血为引,强行催动脑海深处的“群体命格共振”——百里外的凤府柴房里,露娘正攥着半块桂花糖,浑浊的眼睛突然清亮;被埋在乱葬岗的老柯,棺材板下渗出一道青气,在他胸口的断碑上凝成“医”字;血画僧的坟头,那株被神卫砍断的蓝花,竟在刹那间抽出新芽。
万千未亡者的执念如幽蓝洪流,顺着星轨童点燃的灯阵涌来。
凤知微的身体开始发光,不是神佛的金芒,而是药庐里熬了二十年的药汤气——带着草木灰的苦,混着朱砂的腥,裹着所有被神殿吞噬的、普通人的温度。
她踉跄着站直,左脚虚点,竟真的凌空而起。
“拦住她!”大慈尊的冠冕又暗了一颗星。
他挥手召来三道炎柱,赤焰裹着熔金,直取凤知微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守名龟的巨尾横扫而来。
龟壳与炎柱相撞的瞬间,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碎屑混着火星四溅,却生生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老龟!”凤知微喊出声,嗓音沙哑如裂帛。
守名龟的眼尾渗出血珠,却朝她微微颔首——那是催促她快走的意思。
她咬着牙冲上最后几级台阶,星盘近在咫尺。
当双手按上中央石碑的刹那,凤知微的识海炸开一片星图。
天命药主图从左肩黑莲中窜出,与星轨童点燃的九盏星灯彻底融合。
她看见九颗伪神星的命数:最亮的那颗“善德星”,内核已爬满虫蛀般的裂痕;“慈悲星”的光华中,裹着无数婴儿的魂魄;而最暗的那颗“黑莲星”,标注着“命源·沧夜”,余寿:一日零三刻。
“一日……”她的指甲深深掐进石碑,“足够了。”
她举起染血的右手,在石碑上刻下最后一行字。
石屑纷飞间,“此命——我截”六个字深深嵌入碑心。
然后她抽出腰间的银针,狠狠扎进心口。
鲜血溅在星盘上的刹那,整片星空剧烈震颤。
九颗伪神星中,“善德”与“慈悲”同时爆裂,碎成万千星火坠落,像极了她前世药庐外,除夕夜孩子们放的烟花。
大慈尊的冠冕彻底熄灭。
他踉跄着后退,金漆从脸上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枯骨:“你会被天道反噬!你……”
凤知微没有听。
她感觉身体在变轻,像一片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下坠时,她听见了沧夜的声音。
那声音还是带着点哑,像极了他每次熬夜批魔宫奏折后,裹着玄色大氅来找她时的语调:“阿微,过来。”
她笑了。
左肩的黑莲纹突然泛起柔光,那是沧夜用魔血为她刻的认主印记,此刻正顺着血脉蔓延,像在替她接住这无边坠落。
深渊在脚下展开,时间突然凝固。
凤知微的发丝悬浮在空中,她望着上方炸开的星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沧夜时,他坐在黑玉王座上,眼尾的红痣像两簇将熄的火。
那时她想,这世间最强大的魔尊,原来也会怕冷。
现在她知道了——他不是怕冷,是怕孤单。
风从耳边掠过,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最后一刻,她模模糊糊地想:沧夜,等我。
这次换我,来救你的命。
深渊无底,时间如凝。凤知微在坠落中漂浮,身体轻若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