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蚀塔底层的空气黏在凤知微的睫毛上,像被人蘸了血往她眼尾抹了道红。
她握着断针的手紧了紧,指腹被针尖硌出白痕——这是前世沈砚用玄铁为她铸的防身针,此刻断成两截,倒成了破局的钥匙。
回廊的墙壁突然泛起涟漪,凝固的识海残片开始流动。
左边墙面映出个农妇临死前的脸,她攥着染血的药囊,嘴型分明在喊;右边墙面是个少年修士,心口插着半截断剑,瞳孔里还映着施暴者的衣纹。
残音雀扑棱着翅膀掠过她头顶,啼声像生锈的锯子拉过耳膜:她不会来了......她不会来了......
凤知微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突然反手用断针划破左手,鲜血顺着掌纹滴在墙面上。识海活典里说,通幽术要引同类执念为引——她前世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致死,此刻掌心的血里还浸着墨七焚书时的泪、沈砚被囚时的痛,正是最烈的引子。
墙面的血珠突然被吸进石缝,像无数条红丝在砖缝里游走。
一声轻响,半人高的门扉从虚空中挤了出来,门缝里渗出的雾气泛着墨绿色,像腐烂的青苔泡在毒液里。
凤知微吸了吸鼻子,那气味里混着股甜腥——是信力丹的原料,神殿最见不得光的东西。
她刚要推门,脚踝突然被一只枯手攥住。
那手的皮肤像晒干的陈皮,指节突出得能硌碎骨头。
凤知微低头,见墙角蜷着个灰衣僧人,喉管处是个黑洞洞的窟窿,本该长舌头的地方只剩半截焦黑的肉。
可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盏淬了冰的灯。
松手。凤知微的声音裹着冰碴,另一只手已经扣住腰间的匕首。
僧人却突然抬头,用牙咬住她的食指,狠狠一咬!
刺痛顺着指尖窜到天灵盖,凤知微倒抽冷气,正要甩脱,却见僧人喉管里溢出一缕银白的光,顺着她的伤口钻了进去。
记忆碎片在识海里炸开。
她看见年轻的断舌僧跪在沈砚案前,捧着半卷染血的《反神录》;看见神官用烧红的铁钎捅进他喉咙,血沫溅在神爱世人的匾额上;看见他被抽去三魂七魄时,最后一缕执念死死粘在魂蚀塔的砖缝里。
密道图......凤知微捂着被刺的手指,血珠落进僧人掌心,他却笑了——用没有舌头的喉咙,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
等她再抬头,墙角只剩件空荡荡的灰衣,像片被风卷走的云。
地图在识海展开,七处猩红标记刺得她眼睛发疼——那是赎罪针眼,每扎一针,被囚者的信力就会被抽干一分。
唯一生路标在最深处的归心井,井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箭头末端写着。
凤知微的脚步突然重了。
她摸了摸左肩的黑莲纹,那里还在发烫,像沧夜的命源星在提醒她时间不多。
可当她转过最后一道回廊,所有的呼吸都卡在了喉咙里。
识海牢的核心是口黑黢黢的井,井名。
沈砚被七根银针贯穿头颅,悬在井口上方,每根针都连着一台青铜机器,齿轮转动的声音像死神在数秒。
机器上刻满咒文,每转一圈,沈砚的魂体就淡一分,像被风吹散的雾。
高台之上,墨七穿着净魂使的白衣,却染了半袖血。
他的手按在机关上,每转一下,就低念一句:我不再信你......我不再信你......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破钟,带着哭腔。
墨七。凤知微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
墨七的手猛地一颤。
他回头,瞳孔骤缩成针尖——他看见凤知微站在阴影里,额间的血还在往下淌,像朵开在眉间的红梅。
机关的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针轨偏移了三度。
沈砚的魂体突然震了震。
井边的雾气翻涌,幻化出个穿青衫的小童子,是沈砚的执念所化的小灰。
他扑到凤知微脚边,用手指在地上拼命划拉,血痕里只来得及写出个字,便碎成了星星点点的光。
凤知微蹲下身,指尖抚过地上的字,血珠滴在上面,把字迹晕成团红雾。
她突然笑了,从袖中取出那枚漆黑的泣锋丹,捏碎在掌心。
七段记忆碎片飞旋着升上半空——墨七跪坐暗室焚书时的泪,墨七饮下忘恩汤时的抖,墨七在识海牢外割腕写时的笑。
你说我不配当医授?她仰起头,血泪顺着下颌滴在胸口,可这针里的哭声——她指了指悬在沈砚头颅上的银针,是你自己哭出来的!
墨七的脸瞬间惨白。
他猛地拔下腰间的七根赎罪针,银针在他掌心凝成银芒:你懂什么牺牲?!
若不炼尽逆命者,神殿会屠尽整个万兽谷!话音未落,七道银光已破风而来,直取她的七窍。
凤知微侧身避开六针,第七针擦着她的右耳扎进后颈。
鲜血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她却连眉都没皱,反而伸手拔下后颈的针,反手刺进自己心口——与沧夜的守心印位置分毫不差。
那你听听——她的声音像浸了血的碎玉,我的血,是不是也在喊你的名字?
左肩的黑莲突然爆燃,墨色火焰顺着经脉窜向沈砚头顶的银针。
七根针同时震颤,其中一根地一声倒转方向,带着破空声扎进墨七的肩胛!
他踉跄后退,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根没入自己血肉的针——那是他亲手铸的赎罪针,此刻却在替凤知微说话。
凤知微趁机跃上井台,将沈砚的残魂抱进怀里。
他的魂体凉得像块冰,指尖却微微动了动,在她掌心划下半个字。
别急。她低头,用自己的血在沈砚额间点了个印,我带你回家。
就在这时,整座魂蚀塔响起沉闷的钟声。
第三日刑期将尽,信力榨取即将进入最残酷的魂核剥离阶段。
凤知微抬头,看见塔顶的云突然翻涌,有金色的光从云层里漏下来,像张无形的网正在收拢。
墨七捂着肩胛的血,眼神却突然变得癫狂。
他抹去嘴角的血,按下机关最深处的按钮:你以为能救他?
等终新结界启动......
话未说完,凤知微已抱着沈砚冲进密道。
她能听见身后机关启动的轰鸣,能感觉到心口的黑莲在发烫——沧夜的命源星,怕是又暗了一分。
密道里的残音雀突然噤了声。
凤知微摸着墙面的血图狂奔,掌心沈砚的指尖还在轻轻动,像在替她数着心跳。
而塔顶的金光,正顺着塔壁的裂缝,缓缓渗进这黑暗的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