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知微的指尖顺着银针冰凉的弧度游走,晨雾漫进窗棂时,她的手腕突然不受控地轻颤。
那枚银针竟在她掌心转出半弧银光,划出个螺旋状的气轨——正是“回旋引气式”,前世在神医谷给濒死修士续气时才会用的高阶针法。
她猛地攥紧银针,指节泛白。
记忆里没有学过这个,可动作却熟得像刻进骨血。
更蹊跷的是,随着银针划出轨迹,她丹田处有团暖流淌开,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下,痒得她呼吸发颤。
“在看什么?”
低沉的嗓音惊得她手一抖,银针“叮”地落进案上铜盂。
转身时正撞进沧夜怀里,他身上带着雪后松枝的冷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是血锈味。
凤知微抬头,正见他端着个粗陶碗,碗里黑褐色的药汤泛着泡,气味冲得她鼻尖发酸。
“喝了。”他垂眸看她,眼尾的红痣在晨光里像滴凝固的血。
“不喝。”她后退半步,撞在窗台上,“我不喝来历不明的东西。”前世被最信任的人下毒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她喉间发苦。
沧夜的手指在碗沿顿了顿。
下一秒,他竟仰头将整碗药汤灌了下去。
凤知微瞪大眼睛,看着他喉结滚动,褐色药汁顺着嘴角淌到衣领,又看着他舌尖突然渗出一缕血丝——那血不是红的,是暗紫色,落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腐蚀出个小坑。
“现在它‘来路清楚’了。”他将空碗轻轻放在她手边,指腹擦过她沾了药渍的唇角,“以我魔血为引,能温养你体内刚融合三成的魔脉。”
凤知微这才注意到他的苍白。
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袖口露出的手腕缠着带血的绷带,那伤痕不像是外伤,倒像是什么力量反噬的灼痕。
“你……”她伸手想去碰他的手腕,又顿住,“昨天你说催动本源……”
“无妨。”他后退半步,避开她的触碰,却没避开她灼灼的目光。
院外突然传来铁甲叩地的轻响。
夜枭的声音混着晨雾飘进来:“魔尊,属下得手了。”
沧夜转身时,凤知微看见他腰间的玄铁剑微微震颤。
那是只有遇到重要事物时才会有的反应。
她悄悄绕到门后,正见夜枭单膝跪地,掌心托着三页泛黄的残卷,边缘还沾着冰碴:“北境寒渊阁藏着《涅盘诀》下半部,与轮回井传说同源。”
沧夜接过残卷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凤知微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像极了前世在谷底见过的魔渊。
“退下。”他声音发沉,夜枭立刻起身,经过她身边时扫了一眼,又迅速垂下头,靴跟叩地的声音渐渐远去。
“《涅盘诀》是什么?”凤知微突然开口。
她看见沧夜的背绷得笔直,像根拉满的弦。
“你前世参过的功法。”他没有回头,“想恢复记忆,就得重走那条路。”
凤知微盯着他的后颈。
那里有道淡粉色的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的。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理银针时的模样,那么小心翼翼,倒像是在补什么破碎的旧梦。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犯困。
凤知微假装在院中晒药材,实则摸到了悬壶居的后墙。
她刚把手按在砖头上,就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得踉跄——是沧夜设的结界。
“想查身世?”她对着空气冷笑,“我偏要自己找答案。”
指尖擦过墙面时,她摸到一道凹陷的纹路。
那纹路弯弯曲曲,像是用指甲刻的,边缘还带着淡淡血渍。
她心头一跳——这是她昏迷时无意识刻的?
鬼使神差地,她咬破指尖,在纹路末端补了一笔。
鲜血渗进砖缝的刹那,地面腾起一道红光。
凤知微眼前发黑,再睁眼时,竟站在一片荒原上。
狂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远处有座焦黑的山。
山脚下躺着个人,浑身是血,玄色衣袍被撕成碎片。
她手里握着银针,鬼使神差地蹲下去,戳了戳那人的肩:“喂,没死透吧?”
那人缓缓抬头,眼尾的红痣刺得她心慌。
是沧夜,可比现在更年轻些,眼神也更冷,像把淬了毒的刀。
“你是谁?”他声音沙哑,带着濒死的虚弱。
“凤知微。”她歪头笑,“神医谷的,能治你。”
画面突然碎裂。
凤知微踉跄着扶住墙,掌心全是冷汗。
原来他们早见过,在她这具身体苏醒之前。
原来不是她忘了他,是灵魂深处早就认下了。
她冲进房间时,正看见沧夜坐在蒲团上。
周身缠着黑焰,像条活过来的蛇,舔着他的衣角。
他额角青筋暴起,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吼:“别靠近!我现在……控制不住自己!”
凤知微的脚步顿在三步外。
她看见他嘴角溢出黑血,滴在地上冒起白烟。
那血腐蚀了青砖,露出下面的泥土,可他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不怕。”她轻声说,慢慢解下腰间的针囊,“我是神医,专治疑难杂症。”
沧夜的黑焰突然暴涨。
凤知微被气浪掀得撞在门上,针囊“啪”地掉在地上,银针滚了一地。
她望着他扭曲的脸,眼泪“啪嗒”砸在青砖上。
“这次,换我守着你。”她捡起一根银针,在指尖转了转,“你给我理了三次针,这次,我给你扎三回。”
暮色漫进窗户时,沧夜终于昏了过去。
凤知微给他裹好被子,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想起案头那三页残卷。
她刚要伸手,又缩了回来——有些事,得自己查清楚。
深夜,悬壶居里的烛火熄了又亮。
凤知微翻出药囊最底层的格子,七种极寒药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碾碎第一味雪蚕冰草时,窗外的月亮突然被云遮住,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极北之地,朝着这里,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