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废弃药圃的断墙上爬满野葛藤,月光从残破的瓦缝漏下来,在七个小陶人身上投下斑驳光影。
凤知微跪在青石板上,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渍——那是她以银针挑破指尖,用自身精血点染的莲花烙印。
最后一个陶人眉心的红痕刚收笔,识海便如遭雷击般震颤,一幅立体的宗门沙盘在意识深处缓缓展开,每位长老头顶浮动着不同颜色的光晕。
“贪婪者显黄色,恐惧者显青色,欲望者显赤色……”她垂眸轻笑,指腹抚过最中间那个与血眼道人有七分相似的陶人,“今日,我要你们跳一支,我自己编的舞。”
山风卷起她的衣袖,露出腕间三道浅淡的疤痕——那是前世被挚爱剖去灵根时留下的。
此刻,她望着识海中血眼道人头顶翻涌的青灰色光晕(恐惧),丹药峰少主白面郎君的明黄色(贪婪),鬼笔先生的紫黑色(执念),嘴角的弧度愈发冷冽。
“绿耳。”她低唤一声。
竹丛后转出个扎着双髻的小童子,怀里抱着个雕花食盒,盒底夹层嵌着枚拇指大的青灰色药丸。
“梦魇香丸”四个字在凤知微舌尖滚了滚,“执法峰膳堂的早饭时辰是卯时三刻,你把这药丸塞进蒸笼最下层的豆沙包芯里。记住,别让任何人碰着盒盖。”
绿耳用力点头,袖中短刃寒光一闪,已割下一缕自己的头发缠在食盒铜扣上——这是凤知微教他的“防窃术”,若中途有人打开,发丝会断成三截。
待小童子的身影消失在药圃后,凤知微抬眼望向执法峰方向,那里的晨雾正泛着青白色,像极了血眼道人因瞳术耗损而扭曲的感官。
午时三刻,执法峰膳堂传来震耳欲聋的碎裂声。
血眼道人握着半截断剑站在餐桌前,剑刃上还滴着菜汤——他方才挥剑斩断了整张玉带纹木桌。
“你们脖子都断了!”他赤红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对面三个正夹菜的同僚,“血!血在喷!”
三长老被他溅了一身菜汁,拍案而起:“疯了不成?”话音未落,血眼道人突然扑过去,剑尖直戳对方咽喉。
众人惊呼声中,木椅倒地的脆响里,白面郎君的身影“恰好”出现在膳堂门口。
他扶着门框咳嗽两声,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叹息:“我今早路过宗主殿,好像听见说……执法峰该换血了。”
最后一个“血”字像根细针,精准扎进血眼道人心底。
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汤桶,滚水泼在脚面也浑然不觉,只盯着白面郎君腰间晃动的丹药峰玉牌——那是他昨日派亲信去查探玄煞子行踪时,特意让白面郎君“恰好”露出来的。
同一时刻,宗门演武场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
鬼笔先生攥着自己的狼毫笔,盯着墙上用朱砂写的“预言”直发抖:“庚子夜,血契未成,三魂先裂,执法崩,丹炉炸。”字迹与他如出一辙,可他分明记得,昨夜自己在偏殿抄录宗谱,根本没出过门。
“难道……”他喉结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本就因记忆错乱被称为“疯史官”,此刻更分不清这是自己写的,还是有人伪造。
而在丹药峰地窖,一团黑影正贴着墙根移动。
那是凤知微用灵乳喂养的噬灵鼠王,此刻它口中叼着个青瓷瓶,正将地窖最里层的“凝神散”换成“躁心粉”。
鼠王的胡须轻颤,扫过瓶身残留的丹香——这是她前日借“替白面郎君送药”之名,特意记下的藏药位置。
未时二刻,丹药峰传来轰然巨响。
“丹炉炸了!”弟子们的尖叫刺破云霄,火舌从炼丹房窜出,映红半边天。
凤知微站在离得最近的望星崖上,看着识海中丹药峰的红色光晕(暴怒)与执法峰的青灰色光晕(恐惧)交织成网,唇角扬起。
她早算准“躁心粉”会让弟子们在炼丹时心绪不稳,打翻火折子不过是时间问题——而鬼笔先生的“预言”,恰好成了最好的催化剂。
玄煞子的震怒来得比她预想的更快。
酉时末,宗门大钟响彻云霄,所有长老被召至主殿。
凤知微缩在偏殿梁柱后,望着玄煞子攥碎了手中的玉扳指,碎屑扎进掌心也不察觉:“血契大阵提前至明日亥时!”他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刀,“所有人共饮蛊血,若有二心……”他扫过下方战战兢兢的长老们,“便让蛊虫啃食你们的魂魄。”
血契仪式前夜,凤知微坐在破庙的石桌前,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三枚药丸在她掌心泛着幽光:“笑癫丸”裹着蜜蜡,“妒心引”混在檀香油里,“忆亡露”装在细颈瓷瓶中。
她逐一检查,将“笑癫丸”丢进长老议事厅的茶壶,用指尖蘸着“妒心引”在三长老的座椅扶手上画了道隐蔽的符,最后把“忆亡露”洒在血眼道人卧房的帷帐褶皱里。
次日巳时,议事厅炸开了锅。
大长老刚喝了口茶,突然仰头狂笑,嘴角渗出黑血,双手死死掐住自己脖子:“哈哈哈哈!好毒!好毒!”他踉跄着撞翻案几,砚台砸在二长老脚边,墨汁溅了对方一身。
二长老勃然大怒,抬手就给了旁边的三长老一记耳光:“是你!你一直想夺我丹鼎峰主位!”
混乱中,血眼道人举着带血的短刀冲了进来。
他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双目赤红如鬼:“你们都喝了蛊血!只有我没喝!”他刀尖指向玄煞子的位置,“但我才是最忠诚的!”话音未落,短刀已狠狠扎进自己左肩——这是凤知微在“忆亡露”里掺的“痛觉引”,让他想起前世被师弟背叛时的剧痛,急于用自残证明忠诚。
直到黄昏,玄煞子才踏着满地狼藉走进来。
他的玄色大氅沾着血渍,目光扫过墙上不知何时出现的血字:“你们信的道,不过是别人写好的剧本。”殿中死寂,只有烛芯爆裂的轻响。
他忽然低笑一声,指腹摩挲着血字边缘:“有意思。”转身步入密室,从最深处的檀木匣里取出一道漆黑符诏,符纸上的血色纹路如活物般蠕动,“既然天道欲乱我宗……”他对着符诏低语,“那便让真正的‘厄’降临吧。”
与此同时,九幽之巅。
沧夜正倚在青石栏杆上,掌心的残钥突然灼烫如烙铁。
他垂眸望去,残钥表面浮现出陌生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契约被唤醒的征兆。
“凤知微……”他指尖轻轻抚过残钥,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你究竟在玩什么?”
子时将至,凤知微站在宗门禁地外的老槐树下。
她换上了巡夜执事的灰袍,腰间挂着白面郎君伪造的青铜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她望着禁地紧闭的石门,指尖轻轻叩了叩怀中的碎玉佩(那是沧夜给的信物,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轻声道:“该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