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雨,淅淅沥沥下了几日,终于在一个午后暂歇。天光从云隙里漏下些微暖意,青石板路泛着湿漉漉的光。晨光和小涛几个孩子耐不住,又跑到镇子西头那片废弃的桑林边玩耍,那里地势稍高,能望见远处运河里来往的乌篷船。
丽媚本在家中帮着母亲翻晒阁楼里受潮的旧书,心里总有些莫名的不安。看看天色,便撑了伞出门去寻晨光。刚走到巷口,就听见远处桑林方向传来几声尖锐的、绝非孩童嬉闹的惊呼,紧接着是汽车引擎粗暴的轰鸣!
她心猛地一沉,伞都顾不上了,拔腿就往那边跑。雨水溅湿了她的裤脚,一种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
桑林边,一幅骇人的景象。两辆涂着膏药旗的日军敞篷卡车歪斜地停在泥地里,十几个穿着黄军装、端着刺刀的日本兵正凶神恶煞地围拢着。小涛和另一个孩子瘫坐在泥水中,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而晨光,正被一个矮壮的日本军曹像拎小鸡一样揪着后领提在手里,孩子挣扎着,哭喊着“妈妈”!
更让丽媚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穿着便装,戴着礼帽,但那阴鸷的面容,刻骨铭心的仇恨,正是吉田正一!他站在卡车旁,手里似乎把玩着什么,目光冷冷地扫视着,然后,精准地锁定了狂奔而来的丽媚。
“妈妈——!”晨光看到了母亲,哭喊声更加凄厉。
“晨光!”丽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想要抢回孩子。两个日本兵立刻上前,用刺刀拦住她,粗暴地将她反拧住双臂。
吉田慢慢踱步过来,上下打量着丽媚,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用生硬的中文说:“王太太,我们又见面了。不,应该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你丈夫,王飞,还好吗?”
丽媚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怒视着他:“放开我儿子!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吉田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绒布包裹的物件,小心打开一角——幽红色的光芒渗出,即便在白天也清晰可见,正是那块“地火之心”!“你丈夫,还有那些北山蛮子,给我制造了一点小麻烦,也让我损失了一些宝贵的……研究素材。但幸运的是,核心目标还在我手中。而现在,”他目光转向晨光,又回到丽媚脸上,“我发现了更有趣的线索。陈文渊先生的女儿……你父亲留下的笔记,想必在你手里吧?关于‘另一边’的记载。”
丽媚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怎么知道父亲?怎么找到这里的?是丁默村那些汉奸?还是……
没时间细想了。吉田挥了挥手:“带走。小心点,这位女士和她儿子,是我们珍贵的客人。”
日本兵粗暴地将丽媚和哭喊的晨光塞进后面一辆卡车的车厢,用黑布蒙上了他们的眼睛,堵住了嘴。引擎轰鸣,卡车颠簸着驶离,只留下泥泞中惊恐万状的孩子和闻讯赶来、却只看到车尾烟尘的乡亲们绝望的呼喊。
陈老太太听到消息,当场晕厥过去。小镇陷入一片恐慌。
丽媚和晨光被带离水乡,不知颠簸了多久,最终被关进一个阴冷潮湿、弥漫着霉味和消毒水气味的地方。眼罩被取下后,她发现这里像是一个临时改建的监狱或审讯室,墙壁厚实,只有高处一扇小小的气窗透着铁栏杆和微弱的光。她和晨光被关在同一间牢房,晨光受了惊吓,一直缩在她怀里啜泣。
“别怕,晨光,爸爸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丽媚紧紧抱着儿子,轻声安慰,自己的心却像在油锅里煎。吉田的目标明确,他要父亲的研究资料,他要找到“霜华之魄”和“门扉”。自己和晨光,成了他的人质和筹码。王飞……他知道了吗?他能来得及吗?
接下来的两天,吉田没有露面,只有穿着白大褂、表情冷漠的日本军医来给晨光检查了一下身体(大概怕珍贵“素材”出问题),以及守卫定时送来难以下咽的糙米饭和咸菜。丽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环境,倾听外面的动静。她隐约听到日语交谈、电台滴滴声,还有……某种沉闷的、有规律的机器运转声,仿佛来自地下。
第三天夜里,吉田终于出现了。他换上了一身类似研究员的白袍,在昏暗的灯光下,脸色显得更加苍白诡异。
“王太太,考虑得如何?”他开门见山,“交出陈文渊的所有笔记和研究成果,尤其是关于云南‘南火之眼’的具体位置和特征。我可以保证你和孩子的安全,甚至送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否则……”他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草铺上的晨光。
丽媚咬牙:“我父亲只是做些学术研究,都是些荒诞不经的传说,根本没什么价值。你抓我们也没用。”
“价值?”吉田嗤笑,拿出“地火之心”,红光映着他狂热的脸,“这就是价值!传说中的力量是真实存在的!你丈夫见识过它的威力!北方的‘霜华之魄’一定在某个地方,而南方的‘地火之眼’是平衡的另一端,也是找到并稳定开启‘门扉’的关键!你父亲的笔记是重要的线索!交出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丽媚断然否认。
吉田眼神一冷,对守卫示意。守卫上前,粗暴地拖起晨光。
“妈妈!妈妈!”晨光吓得大哭。
“住手!放开他!”丽媚扑上去,却被另一个守卫死死按住。
“我给你最后半天时间考虑。明天日出之前,如果没有我想要的答案……”吉田丢下冰冷的威胁,转身离去。牢门“哐当”一声关上,留下绝望的母子。
丽媚抱着瑟瑟发抖的晨光,心如刀绞。她知道吉田这种人,说到做到。交出笔记?那无异于助纣为虐,将可能毁天灭地的力量送到敌人手中。不交?晨光……
就在她几乎被绝望吞噬时,深夜,牢房外隐约传来几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接着是极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丽媚猛地警醒,屏住呼吸,将晨光护在身后。
“咔哒”一声轻响,牢门的锁被从外面弄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脸上涂着灶灰的身影闪了进来,动作迅捷如狸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