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宴的余波在宫廷中荡漾数日,终究被新的琐事与暗流逐渐覆盖。然而,一些微妙的变化,却已悄然发生。
九公主梵曦身边那个叫玄隐的暗卫,经此一役,算是彻底进入了各方势力的视野。明里暗里的打探多了起来,连带着梵曦本人,也承受了比以往更多、更复杂的目光。有审视,有忌惮,也有重新评估后的算计。
梵曦对此安之若素,甚至乐见其成。她依旧是那个骄纵跋扈的九公主,只是这份骄纵之下,似乎多了一层让人看不透的底色。她照常对宫人发脾气,照常与皇姐们虚与委蛇,照常在萧景琰面前维持着那点恰到好处的、属于无知少女的虚荣与傲慢。
但她知道,有些事,必须加快步伐了。
国宴上二皇姐梵蓉的当众发难,如同一声警钟,提醒她敌人不会坐以待毙。而她,也需要更多的筹码,才能在这吃人的宫廷里活下去,并且……赢。
这日,她以“挑选新花样”为由,召见了内务府负责采买的一位老太监,姓钱。这钱太监在宫内沉浮多年,算不上多大权势,但胜在资历老,门路广,且因早年受过已故母妃一点微不足道的恩惠(这是梵曦费了些心思才查到的),对梵曦还算有几分香火情。
梵曦屏退了左右,只留钱太监一人在殿内。她没有绕圈子,直接取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银票,数额不大不小,不会太过扎眼,但也足够让一个老太监动心。
“钱公公,本公主近日闲来无事,想寻些宫外的稀罕玩意儿把玩,又不想惊动太多人。”
梵曦把玩着指尖的玉环,语气慵懒,仿佛真的只是一时兴起。
“听说你门路广,这点银子你拿着,替本公主留意着,若有合适的铺子、田庄,或是些……有趣的小生意,不妨帮本公主盘下一两处,记在你或者可靠之人的名下。盈亏无所谓,主要是图个新鲜,懂吗?”
钱太监混迹宫廷多年,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九公主这哪里是想玩闹,分明是想暗中经营,积累私产!这可是犯忌讳的事!他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涔涔:
“公主殿下,这……这可使不得啊!宫中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梵曦打断他,声音冷了几分,“钱公公,本公主既然找上你,自然是信得过你。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公主留你何用?”她语气中的威胁毫不掩饰。
钱太监浑身一颤,抬头对上梵曦那双看似慵懒、实则冰寒刺骨的眸子,心中那点侥幸瞬间消失。这位九公主,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只知道发脾气的小女孩了。他想起国宴上那个悍勇的暗卫,想起近日宫中关于九公主变化莫测的传言,咬了咬牙,双手接过银票,重重磕头:
“老奴……老奴明白了!定当为公主殿下办妥!”
“很好。”梵曦语气缓和下来,“记住,要干净,要稳妥。若有半点风声泄露……”
她没再说下去,但眼中的冷意已说明一切。
“老奴以性命担保!”钱太监连忙表忠心。
打发了钱太监,梵曦独自坐在殿内,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这只是第一步,埋下一颗暗棋。钱太监是否真的可靠,还需要观察。后续的资金、人手、如何避开各方眼线,都是难题。
但她别无选择。父皇的宠爱虚无缥缈,皇姐们虎视眈眈,和亲的命运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她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夜色渐深,梵曦屏退宫人,只留一盏孤灯。她铺开宣纸,却无心练字,只是对着跳跃的灯焰出神。她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气息,就在殿梁之上,沉默地守护着。
自从国宴那夜之后,玄隐似乎将她“看得”更紧了,那种无声的守护,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但他依旧克制,依旧保持着那该死的距离。
梵曦知道,要想让他真正为自己所用,仅仅依靠前世的恩情和偶尔的逼迫是不够的。她需要让他看到她的决心,看到她的“需要”,并且……将他彻底拉入她的世界,让他无法再以单纯的暗卫身份自处。
她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微凉的夜风吹入殿内,拂动她单薄的衣袂。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空,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某些人听清,带着一丝刻意流露的、与她平日骄纵形象不符的疲惫与迷茫:
“这条路……真的能走下去吗?”
“没有可用之人,没有可信之心……难道真要坐以待毙,等着被送去那苦寒之地……”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殿梁之上,那道气息几不可查地紊乱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