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良后的土炕确实带来了宝贵的温暖,让苏家人在冰冷的寒夜里有了些许喘息之机。然而,严寒的侵蚀远非一处暖炕所能完全抵御。连日来的饥饿、劳累,加上极度的低温,很快就在苏家人身上留下了更直接的印记——冻疮。
先是小草,孩子皮肤嫩,脚趾和手指先是冻得通红,接着开始肿胀,生出一个个紫红色的硬块,又痒又痛,晚上睡不安稳,迷迷糊糊地哭闹。紧接着是年纪最大的苏老爷子和奶奶周氏,两人本就体弱,血液循环差,脚后跟和耳朵边缘都出现了冻疮,老爷子甚至因为脚部溃痒难忍,不小心抓破了皮,渗出血水,引发了更严重的红肿。
苏明义、苏青松这些日日在外劳作的男丁更是重灾区。手上旧伤未愈,又添新创,手指关节处肿得像胡萝卜,手背上布满紫斑,有些地方皮肤开裂,露出鲜红的嫩肉,每一次握紧工具都钻心地疼。苏明远虽然尽量待在屋里,但之前处理狼皮、改造土炕也免不了沾冷水受冻,手指同样没能幸免。
连一向注重仪容的苏秀秀,鼻尖和耳廓也冻得又红又肿,让她对着水盆里模糊的倒影暗自垂泪。赵氏更是叫苦不迭,手上脚上都有冻疮,又痒又痛,让她坐立难安,脾气比平日更加暴躁。
“哎呦……痒死了……这破身子,就没一处舒坦的地方!”赵氏一边烦躁地挠着手背,一边抱怨,“这鬼地方,真是要把人磋磨死啊!”
苏秀秀看着自己原本纤细如今却红肿不堪的手指,也忍不住低声啜泣:“娘……我的手指会不会烂掉啊……以后还怎么见人……”
“烂掉?烂掉都是轻的!”赵氏没好气地吓唬她,“我听说严重了,手指头脚趾头都会变黑,然后掉下来!”
苏秀秀吓得脸都白了,哭得更凶。
“三伯娘,您别吓唬秀秀了。”李慧心皱着眉,正在小心地给苏老爷子清洗脚上抓破的伤口,看着公公脚上那触目惊心的紫红色肿块和破溃处,她心疼又焦急,“爹,您忍着点,这伤口得赶紧处理,不然化了脓就麻烦了。”
苏老爷子闭着眼,额头因为忍痛而渗出冷汗,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哼声。
“慧心,这冻疮……你可有法子?”苏明远看着一屋子老小的惨状,忧心忡忡地问妻子。他知道李慧心懂些草药。
李慧心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冻疮难治,主要是活血、消肿、防溃烂。我记得有些草药,比如干姜、桂枝、红花,煎水擦洗或者捣烂外敷能有些效果,可这冰天雪地的,上哪儿去找这些药材?就算找到了,咱们也没钱买啊。”
她看了看家里仅剩的那点从狼肉上熬下来的,少得可怜油,又道:“用猪油涂抹,也能缓解一些干裂瘙痒,但效果慢,也治不了根本。”
众人闻言,脸上刚因暖炕升起的一点希望又黯淡下去。难道只能硬扛着,眼睁睁看着伤势恶化?
就在这时,苏晚晚轻声开口:“娘,我好像……在那本杂书上,也看到过一个治冻疮的土方子。”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现在苏晚晚口中的“杂书”,在苏家人心里几乎成了“希望”的代名词。
“什么方子?”李慧心连忙问。
苏晚晚努力回忆着前世关于冻疮护理的常识和一些中草药知识,结合当前能获取的材料,谨慎地说道:“书上说,可以用花椒、辣椒煮水,晾温了泡手脚,能活血。还可以用晒干的萝卜叶子或者茄子秆煎水洗。如果破了皮,可以用干净的雪搓洗(快速复温并清洁),然后……然后用蜂蜜涂抹,能消炎生肌。”
她顿了顿,补充道:“就是……蜂蜜太难得了。书上还说,如果实在什么都没有,经常用温盐水泡洗,也能预防和缓解。”
这些方法杂糅了现代医学观念和古代土方,听得李慧心若有所思:“花椒辣椒?萝卜叶子?这些……倒是可能找到。盐水也容易。蜂蜜……”她摇了摇头,那可不是他们能奢望的东西。
“那就先试试能找到的!”苏明远拍板道,“晚晚,你和青松、秀秀,去村里看看,有没有人家有花椒辣椒,或者晒干的萝卜叶子茄子秆,我们用工分或者以后开了荒的收成跟他们换一点!慧心,你先用盐水给大家清洗一下,尤其是爹和三弟的伤口!”
苏晚晚几人立刻出门,在村里询问。过程并不顺利,寒石村物资匮乏,花椒辣椒这类调味品本就稀少,自家都当宝贝,萝卜叶子茄子秆倒是有几户人家有存货,但也要用宝贵的柴火或未来不确定的粮食来换,苏家如今哪有这些东西?最终只勉强用苏晚晚之前捡到的一块颜色尚可的鹅卵石因小孩子喜欢,才从一个村民家换到了一小把干瘪的萝卜缨子。
李慧心用这点萝卜缨子加上大量的雪水,熬了一锅颜色可疑的药汤,让大家轮流熏洗。效果有一些,那股辛辣的气味似乎确实让患处感觉暖和了些,瘙痒略有缓解,但对于已经严重红肿甚至破溃的冻疮,效果甚微。
夜里,破屋中依旧不时响起压抑的呻吟和挠抓的声音。苏晚晚躺在温暖的炕上,听着身边小草因为脚痒而发出的细微啜泣,感受着自己手上也开始隐隐作痒的冻疮,心中焦虑。她知道,再这样下去,不仅家人受苦,一旦有人伤口严重感染,在这缺医少药的地方,后果不堪设想。
等家人都沉沉睡去,鼾声四起时,苏晚晚悄悄睁开了眼睛。借着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光,她确认无人醒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如同最谨慎的窃贼般,意识沉入了空间。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无法解释的现代包装食品和药品,最终落在了角落里一支不起眼的、标签被她早已撕掉的锌维软膏上。这是前世家里常备的用于皮肤干裂和轻度冻疮的药膏,成分相对简单,包装也朴素。
就是它了!
她用意念取出药膏,挤出一小段在指尖。药膏带着淡淡的矿物和油脂气味。她先是极其小心地、一点点涂抹在小草红肿的脚趾和手指上,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接着,她又为爷奶涂抹了脚后跟和耳廓。轮到父母和堂兄时,她犹豫了一下,用量更少,只在最严重的裂口处薄薄覆盖一层。
做完这一切,她将药膏收回空间,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仿佛刚完成了一场危险的冒险。
第二天清晨,令人惊喜的变化出现了。
小草醒来,第一件事不再是哭闹脚痒,而是好奇地看着自己明显消肿了一些、颜色也变淡了的小脚丫,奶声奶气地说:“娘,脚脚不那么痒了……”
李慧心惊讶地检查女儿的脚,发现果然如此,连带着之前抓破的地方,红肿也消退了不少!她连忙又去查看苏老爷子和其他人的情况,发现凡是冻疮严重的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好转,尤其是破溃处,不再那么鲜红吓人,似乎有收敛的迹象。
“这……这萝卜缨子水,效果这么好?”李慧心又惊又喜,难以置信。
赵氏也看着自己好了不少的手,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哎呦,还真是!昨晚痒得我睡不着,今早好多了!慧心,你这方子真灵!”
只有苏晚晚沉默着,低头掩饰着内心的波澜。她知道,那锅萝卜缨子水作用有限,真正的功臣,是那支来自异世的药膏。看着家人脸上重现的轻松,她既感到欣慰,又背负了更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