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映月轩的竹影在暖黄灯光下轻轻摇曳着。宋峤推门而入时，挂在墙角的铜钟时针刚过七点十五分——比约定时间晚了整整一刻钟。
她快步走到靠窗的卡座，歉意地弯了弯腰，额前碎发随着动作轻晃：“秦总，实在抱歉，临时处理点事耽搁了。这顿必须我来请，就当赔罪了。”
对面的秦明抬眸，剑眉舒展，眼底全无愠色，反倒漾着爽朗的笑意。他穿着一件深灰色休闲西装，褪去了商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退伍军官特有的阳刚利落：“小峤，跟我还讲这些客套？别说晚十五分钟，就是让我等上一个小时一个晚上，我也乐意的很。”
宋峤瞟了眼他英挺的眉眼，忍不住弯了嘴角，伸手敲了敲桌面：“行了啊，别贫嘴了，赶紧点菜吧，我肚子都饿了。”
秦明这人，当年在部队里是响当当的尖兵，退伍后闯商场，性格里仍带着几分军痞的洒脱磊落，做事干脆利落，却唯独在宋峤面前，总爱逞些口舌之快。他对她的心思，整个圈子里几乎无人不晓，可多次表白都被温言拒绝。好在两家公司素有合作，宋峤始终待他如生意上的好合作伙伴，他也识趣，不再直白表露心意，只借着相处的机会，还是忍不住耍耍嘴皮子逗逗她。
服务员递上菜单，两人边翻边聊。
“你要求下周要发往杭科院的那一批栅格舵，我已经让车队做了专项安排。”秦明指尖点在菜单上，语气认真，“全程GpS实时定位，车厢里恒温恒湿，装卸的都是有五年以上经验的老伙计，绝对万无一失。”
宋峤点头，舀了一勺刚端上来的蘑菇汤，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那就多谢秦总费心了。这批器材确实金贵，耽误了发射进度可就麻烦了。后续结算我让财务优先安排，另外给车队的兄弟们加份补贴。”
“爽快！”秦明一拍桌子，引来邻桌一瞥，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跟你合作就是省心！不像有些公司，明明是他们自己对接失误，出了问题还往我们物流上推。”他夹了一筷子青菜，话锋一转，“对了，你们公司最近的订单量是不是又涨了？我看仓库那边的发货清单，比上个月多了三成。”
“可不是嘛。”宋峤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疲惫，却很快被笑意取代，“杭科院的项目推进得快，对栅格舵的需求量自然上去了。我们生产线都在加班加点赶工，就怕耽误了他们的研发进度。再加上其他公司的订单，总之，忙死个人啦。”
“订单多那还不好？赚很多的钞票呀。”秦明呲着牙花子说。
“也就这么点好处了。”
饭吃到一半，宋峤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花途”两个字。她眼神微柔，向秦明点头抱歉一笑，接起电话：“喂，你好。”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花途温软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轻轻落在耳边，“吃饭了吗？”
“嗯，正在吃呢。”宋峤喝了口橙汁，目光落在窗外的夜景上，语气不自觉放轻，“你呢？忙完了吗？”
“还没，刚处理完一批数据。”花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温柔，“在哪个地方吃？别又是点的外卖吧。”
“映月轩，跟安捷的秦明秦总谈点事。”宋峤如实解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嗯。”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空气里仿佛能听到他轻轻的呼吸声。紧接着，那软软的、带着点央求的语气传来：“峤峤，你今晚别喝酒，好不好？”
他这一句话，像羽毛轻轻搔在宋峤的心尖上，瞬间激起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知道花途是指她一喝酒就犯糊涂一杯倒的事。宋峤此刻都能想象出花途在电话那头，眉头微蹙、眼神认真的模样——他总是这样，看似温和，却在这些小事上格外执拗。宋峤默了默，压下心头翻涌的悸动，声音平和却带着笃定：“好，我知道了，我喝的橙汁。”
“嗯，那你吃完饭我来接你。”花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期待。
“不用啦，我叫了易师傅，他会送我回去的。”宋峤轻声拒绝。
“哦，这样也好。”花途的语气略有些失落，却很快恢复如常，“我这几天可能还要忙到很晚，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吃饭，别熬夜。”
“知道啦，你也一样，别太累了。”宋峤挂了电话，指尖还残留着手机屏幕的温度，她盯着桌面的餐具发了会儿呆。
她清楚花途最近有多忙。作为杭科院的第一总体设计师，除了自己的科研工作，还要统筹各基地火箭卫星的疑难杂症，下属的各类汇总报告堆成了山，连私人时间都被挤压得所剩无几。这样一个在航天界叱咤风云的人物，私下里却总对她这般温柔细致，想着想着，宋峤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心里暖融融的。
而此刻的航科院，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花途放下手机，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宋峤笑靥如花，站在阳光下，眼里盛满了星光。他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脸颊，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一个星期，两人一面都没见，全靠电话和信息维系，有时候实在想念，他便借着吃饭的空隙打个电话，哪怕只是听听她的声音，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也能被填得满满当当。
“得快点赶完这些工作。”花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底闪过一丝坚定，“争取周末能见上一面，咱们的千年隼，还等着一起拼完呢。”
不一会儿宋峤回过神，秦明正端着红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是男朋友打来的？”
“不是。”宋峤拿起橙汁喝了一口，脸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语气平淡地否认。
“哦？”秦明挑眉，放下酒杯，语气里带着几分酸意，“我听着声音，像是杭科院那个姓花的小子？上次开会，我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黏黏糊糊的，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怀好意。”
他说着，故意板起脸：“小峤，我跟你说，你可别被他那张好看的脸给骗了！选男人啊，得看他专不专一、对你好不好、有没有沾花惹草，这才是检验男人是好蛋还是坏蛋的唯一标准！你哥我追了你这么久你都看不上，怎么能便宜那只长得好看一点点的一无是处的小白脸小子？”
宋峤闻言，忍不住失笑，无奈地反驳：“秦总，你这话可就不客观公正了哦。人家可不只是长得好看一点点，好伐？而且人家的工作能力在航天界可是数一数二的，不然航科院怎么会让他当第一总体设计师？咱们损人也不能这么不名副其实的吧？”
秦明愣了愣，随即想起花途的履历，确实是实打实的厉害——搞火箭推进器的顶尖人才，年轻有为，还生得一副玉树临风、温雅如玉的模样，跟自己这一身江湖气比起来，确实是甩出他好几条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不肯认输，强辩道：“切，怪不得古代大家闺秀都喜欢文质彬彬的书生，看不上我们这些江湖草莽。”
“哈哈哈，我可算不上什么大家闺秀。”宋峤笑得眉眼弯弯，“你见过哪个大家闺秀自己出来跑生意、辛辛苦苦挣钱讨生活的？”她顿了顿，故意逗他，“况且秦总，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抱着‘大家闺秀配书生，草莽配村姑’的想法呢？也太out了吧。”
“哎，你这话可说错了！”秦明立刻反驳，随即又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哥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也不是老古板的人。谈恋爱嘛，不就是讲究个就是你情我愿，一个巴掌可拍不响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他盯着宋峤，眼神里带着几分试探：“小峤啊，你真不再考虑考虑你哥我？你看看，我是不是又变帅了？”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肱二头肌，“再看看哥这身肌肉，是不是特有安全感？”
宋峤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胳膊，哭笑不得：“好啦好啦，知道你厉害！这可是公共餐厅，不是健身房，注意点形象啊秦哥。”然后她语气认真了些，“我们做生意上的伙伴，不是一直都很好吗？这两年的合作也都是双赢，其他的事情，就别搞得太复杂了。”
秦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心里虽有失落，却也知道分寸。他装作夸张地捂住胸口，眉头紧锁：“哎呀，美人的心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心如铁啊！啊！伤心！难过！我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啊！我要噶了！”
宋峤白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橘子皮朝他丢了过去：“别耍宝了，快吃饭，吃完我还得早点回家呢。”
“我送你回去吧。”秦明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说道。
“不用啦，易师傅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宋峤婉言拒绝。
“行吧。”秦明也不纠缠，他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十来年，最懂进退之道。既然宋峤对他着实无意，他也不会死缠烂打，坏了彼此的情分，“分寸”二字，他一向懂得。
两人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席间偶尔说些行业趣事，气氛依旧轻松融洽。离开时，秦明看着宋峤坐上易师傅的车，挥了挥手：“路上小心，下周见。”
宋峤隔着车窗点头微笑，车子缓缓驶离映月轩，夜色中的竹影渐渐模糊，而她的心里，却因刚才花途那通电话，漾着一片温暖的涟漪。她掏出手机破天荒的主动给花途发了条微信：“我吃完了，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