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洞窟内,时间仿佛被龙骨散发的悲壮守护之意所凝固,又仿佛被外界怨念龙魂疯狂的撞击所加速。每一次来自岩层深处的剧烈震动,都让洞顶簌簌落下碎石与尘埃,那截巨大的暗金龙骨却依旧沉寂,唯有表面的纹路在幽暗光线下流转着微弱光华。
木清颜盘膝坐于龙骨旁,心神已完全沉入。混沌道基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其上裂痕在强行催动下隐隐作痛。但她不再试图调动多少混沌之力去直接对抗或疗伤,而是将全部意念,凝聚于“感知”与“共鸣”。
心窍灵泉中,那丝融合了戊土精气的泉水缓慢流淌,散发出“承载”、“滋养”、“稳固”的意蕴。她将这意蕴,与自身对“混沌包容”的感悟结合,化作一缕极其柔和、几乎不带任何攻击性的感知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截龙骨。
触须首先触及的是龙骨表面流转的暗金纹路。那一瞬间,一股浩瀚、古老、威严、又充满了无尽悲怆与深沉眷恋的意志洪流,如同决堤般冲击而来!这不是攻击,而是这截龙骨沉寂万古所积累的“记忆”与“情感”的自然外泄!
木清颜的神魂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血。以她天仙初期的神魂强度,哪怕是一缕无主的残留意志,也太过庞大了。她感觉自己仿佛瞬间化为一粒微尘,被卷入了一场惊天动地、龙血染青天的上古大战幻影——破碎的山河、倾塌的天穹、无数强大生灵的陨落与怒吼,以及一条贯彻天地的威严真龙,为守护身后那片破碎的大地,悲鸣着冲向无尽黑暗的决绝身影……
“清颜!”墨衍和离曜同时惊呼,想要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场阻隔在龙骨数尺之外——那是龙骨残留意志形成的自我保护域场。
“我……没事……”木清颜声音颤抖,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她强行稳住即将溃散的心神,不再试图“观看”或“理解”那宏大的战争画面,而是将感知收缩,全力捕捉那宏大意志洪流中最核心、最本源的一丝波动——那并非战斗的勇猛,也非陨落的悲愤,而是真龙陨落前,对这片它曾翱翔、守护过的土地,最后一丝温柔的眷恋,以及……想要“净化”此地因自己陨落而沾染的怨煞与污染的……执念!
“净化……守护……归墟……”木清颜的神魂,因捕捉到这丝核心波动而震颤。这丝波动,与她混沌之道中的“演化新生”,与她心窍灵泉的“生命滋养”,与她因吸收戊土精气而领悟的“大地承载”,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更重要的是,这丝“净化”与“守护”的执念波动,与她神魂深处那冰冷的“归墟烙印”,形成了一种针锋相对却又微妙联系的对立统一。混沌本就包容对立,此刻,这点对立在她道基的艰难运转下,竟隐隐有了一丝融合、转化的趋势!
她不再犹豫,以那丝捕捉到的龙骨核心波动为引,将自己微弱但纯粹的“混沌包容之意”、“戊土承载之念”以及源自生命本源的“滋养修复之愿”,如同编织一般,小心翼翼地“编织”进去,形成了一道极其微弱、却蕴含特殊“桥梁”性质的神魂意念!
然后,她引导着这道融合了自身感悟与龙骨执念的“桥梁意念”,不再仅仅是感知,而是尝试着,极其轻柔地“注入”那暗金龙骨纹路深处,试图唤醒、或者说,引导出龙骨内沉寂万古的一丝纯净龙力!
外界,怨念龙魂的撞击达到了顶峰!大块大块的岩石崩落,通往洞窟的岩缝即将彻底坍塌!那混合着无尽痛苦与疯狂的嘶吼,几乎要穿透岩层,直接刺入四人的神魂!
“来不及了!”离曜怒吼,离火全力爆发,试图加固周围岩壁。
墨衍青龙虚影盘旋,准备在最后一刻,用自己的身躯为其他人争取一线生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那截沉寂的暗金龙骨,猛然一震!
并非剧烈的震动,而是一种仿佛从最深沉的睡眠中被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意念轻轻触动的、源自本源的轻颤!
紧接着,龙骨表面流转的暗金纹路骤然明亮了数倍!一股比之前纯粹意志洪流更加凝实、更加内敛、却也更加浩瀚威严的力量波动,缓缓苏醒!
这股力量并非狂暴的攻击性能量,而是一种充满了悲悯、净化、守护意蕴的暗金色光晕,如同水波般以龙骨为中心荡漾开来。
光晕所过之处,那些生长在周围的淡金色透明苔藓,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源泉,瞬间焕发出璀璨的金光,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能安抚神魂、净化负面的灵气。洞窟内残留的阴冷煞气、死寂意念,如同积雪遇到阳光般迅速消融。
更令人震撼的是,这股暗金光晕,竟无视了龙骨自身的防护域场,如同拥有灵性般,首先笼罩了距离最近的、正全力维持意念“桥梁”的木清颜!
木清颜浑身剧震,只觉一股温和却浩瀚无匹的暖流,顺着她构筑的意念“桥梁”,汹涌而入!这暖流并非单纯的灵力,而是蕴含着上古真龙最精纯的“净化”龙力与“守护”意志!它首先抚平了她神魂因接触龙骨意志而受到的冲击,随后如同最细腻的工匠,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浸润她混沌道基上的裂痕。道基裂痕处传来麻痒与温热感,虽然修复速度极其缓慢,却是一种本质层面的滋养与加固,远非戊土精气或青龙生机可比。
同时,这股龙力中蕴含的“净化”意蕴,与她神魂深处的“归墟烙印”发生了直接碰撞!烙印传来剧烈的、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的刺痛,但那点灰白冰冷的印记,在暗金龙力的冲刷下,竟然以极其微小的幅度,变得……淡薄了一丝?虽然远未消失,却让木清颜一直承受的神魂刺痛与冰冷感,瞬间减轻了不少!
而这,仅仅是余波。
暗金光晕的主要目标,显然并非木清颜。它如同有生命般,分出一缕更加凝实的金光,径直射向被离曜搀扶着、已濒临昏迷的赤羽,准确地笼罩在她肩头那灰白侵蚀的伤口上!
“嗤——!”
如同滚油浇在冰雪上!灰白伤口处爆发出激烈的对抗!浓郁的、充满归墟死寂意味的灰气疯狂涌动,试图抵抗、侵蚀这暗金龙力。但暗金龙力中蕴含的“净化”意志是如此纯粹、如此坚韧,它不急不躁,如同最耐心的洗涤,一丝丝、一缕缕地冲刷、消融着那阴毒的侵蚀之力。
赤羽的身体猛然弓起,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灰败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如附骨之疽般折磨她的冰冷与虚无,正在被一股温暖、威严、充满生机的力量强行驱逐!虽然过程痛苦,却带来了久违的希望!
洞窟外,怨念龙魂的疯狂撞击,在暗金光晕荡开的瞬间,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更加凄厉、充满了无尽痛苦、困惑、追忆,甚至还有一丝……仿佛见到失散已久、却又面目全非的至亲般的……悲鸣?
那疯狂猩红的“目光”,穿透即将崩塌的岩缝,死死“盯”着洞窟内散发暗金光晕的龙骨遗骸,以及龙骨旁气息相连的木清颜。它的身躯在空中剧烈扭曲、翻滚,黑气与惨白磷光明灭不定,仿佛内部有两个意识在激烈斗争——一个是纯粹由怨恨与归墟污染构成的疯狂毁灭意志,另一个,则是被龙骨纯净遗泽所触动、源自其本源的、一丝残存的、属于上古真龙“守护”与“净化”的微末本能。
趁着这短暂的僵持与怨念龙魂的混乱,暗金光晕再度扩散,扫过洞窟入口处摇摇欲坠的岩层。那些岩石仿佛被赋予了额外的“稳固”意志,崩落的趋势竟然被强行止住,甚至表面隐隐浮现出与龙骨类似的、极其淡薄的暗金纹路,暂时抵御住了外部的冲击。
洞窟内,暂时安全了。
木清颜缓缓收回那缕维持“桥梁”的意念,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眉宇间的疲惫却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明悟与凝重。她看向正在接受龙力净化的赤羽,又看向洞外那痛苦徘徊的龙魂虚影,心中波澜起伏。
她成功了,以近乎赌命的方式,引动了一丝上古龙骨的遗泽。这遗泽不仅开始净化赤羽的伤势,滋养了她的道基,淡化了归墟烙印,更暂时稳定了局面。
但这只是暂时的。龙骨遗泽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外面的怨念龙魂也并未退去。一旦龙骨折腾的这波力量耗尽,或者怨念龙魂内部的疯狂意志重新占据绝对上风,危机将瞬间再临。
而且,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这番举动,似乎与这截龙骨,乃至与外面那怨念龙魂,都建立起了一种极其微妙、难以言喻的联系。这联系,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赤羽队长的伤口……侵蚀在消退!”离曜惊喜的声音响起。只见赤羽肩头的灰白色范围已缩小了近半,虽然仍未完全清除,但赤羽的气息明显稳定下来,甚至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离火波动,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有了焦距。
赤羽看向那截散发暗金光晕的龙骨,又看向脸色苍白的木清颜,嘴唇翕动,最终化为两个字:“……多谢。”
墨衍走到木清颜身边,扶住她有些虚脱的身体,低声道:“做得很好。但接下来……我们恐怕要面对一个更复杂的选择。”
他的目光,落在了洞窟深处,那暗金龙骨延伸向岩层更下方的方向。那里,隐隐有更低沉、更悲怆的脉动传来,仿佛在呼唤,又仿佛在警示。
木清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感受着体内与龙骨、与这片土地那愈发清晰的共鸣,以及神魂中与外面怨念龙魂那丝诡异的联系,知道墨衍说得没错。
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艰难的抉择。是依靠龙骨遗泽固守待援?还是冒险循着脉动,深入这埋葬了上古真龙的未知之地?而外面那痛苦的龙魂,又该如何面对?
引泽化怨,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触及这片古老战场最深沉的秘密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