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形空间内,气氛凝固如铁。
木清颜力竭昏迷,生死不知,被墨衍紧紧护在怀中。青璃挡在前方,残存的幻梦之力明灭不定。离曜与赤羽勉强撑起身,却已无再战之力。
而对面,三名归墟教强敌,杀意正炽。
“竟能断开圣教的控制……小看了你这‘钥匙’。”为首的金仙灰袍客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目光扫过气息微弱的木清颜,又落在墨衍身上,“青龙血脉,燃烧本源强施禁术,已是强弩之末。至于你这遗蜕之灵……”他看向青璃,“幻梦之力枯竭,水泽联系被此地法则隔断大半,还能撑几息?”
他身旁,那名持“归墟之刃”的金仙,显然因被墨衍短暂困住而恼羞成怒,周身灰黑雾气剧烈翻腾:“蝼蚁撼树,不知死活!今日便将你们连同这枢纽,一并化为归墟尘埃!”
面具人则阴恻恻地笑道:“长老,那‘钥匙’虽废了,但抽取其残余本源与记忆,或许仍有价值。那青龙血脉也不错,可炼为战傀。其余人等,宰了便是。”
言语之间,已将五人视为砧板鱼肉。
墨衍抱着木清颜,能清晰感受到她生命气息的微弱流逝,心如刀绞,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与绝望在胸中翻腾。他抬起头,暗金色的龙瞳死死锁定那两名金仙,声音嘶哑如砂石摩擦:“想动她……除非我死。”
“成全你。”持刃金仙狞笑一声,身形骤然模糊,下一瞬已出现在墨衍身侧,“归墟之刃”带着斩断一切的死寂意志,无声无息地削向他的脖颈!速度之快,角度之刁,根本不给重伤虚弱的墨衍任何反应时间!
“墨衍小心!”青璃厉喝,拼尽最后力气,数十只淡紫光蝶扑向那金仙,试图干扰。但另一名金仙只是随意挥手,一股磅礴的归寂之力便将光蝶尽数碾碎!
眼看刀锋及体——
“吼——!!!”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充满了无尽悲愤与决绝的龙吼,猛地从墨衍喉中爆发!这不是寻常的青龙长吟,而是血脉彻底沸腾、甚至开始自我焚烧时发出的、玉石俱焚的绝响!
暗金色的龙血,如同燃烧的岩浆,骤然从他体表无数毛孔中喷涌而出!这血液并非散逸,而是在出现的瞬间,便化作熊熊燃烧的暗金色火焰,将他与怀中的木清颜一同包裹!
“青龙禁法·焚血化龙!”
墨衍的双眼、口鼻、耳朵,同时喷射出炽烈的暗金色血焰!他的气息,以一种毁灭性的方式疯狂暴涨!瞬间冲破了天仙巅峰的极限,短暂地触摸到了金仙的门槛,甚至更强!但这力量充满了暴戾、不稳定与……死亡的气息!
这是青龙传承中记载的最极端、代价也最大的禁术之一——以燃烧全部青龙精血与生命本源为代价,强行化身“血焰战龙”,获得短暂的无匹战力,但持续时间结束后,施术者将精血枯竭,神魂溃散,身死道消,永世不得超生!
“你疯了?!”持刃金仙脸色骤变,他感受到那暗金色血焰中蕴含的恐怖力量与纯粹的毁灭意志,那不再是镇压,而是最极致的、同归于尽的爆发!他斩出的“归墟之刃”被血焰一冲,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刀身上的归寂之意被霸道炽烈的龙血火焰疯狂抵消、侵蚀!
墨衍没有回答,或者说,他已无法回答。他的意识在血焰燃烧中变得模糊,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执念——保护清颜,杀光敌人!
“轰!”
被血焰包裹的身影,如同陨星般撞向持刃金仙!速度、力量、爆发力,完全超出了重伤状态的极限!那金仙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横刀格挡,便被狠狠撞飞出去,口中喷出灰黑色的血液,护体归寂雾气被血焰灼烧得滋滋作响,发出焦臭!
撞飞敌人的同时,墨衍(或者说血焰战龙)猛地转身,燃烧着血焰的龙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势,狠狠抓向另一名正欲对青璃出手的金仙长老!
“孽畜!”那长老又惊又怒,双手急速结印,身前瞬间凝聚出数面厚重的、由归寂法则构成的灰黑色盾牌。
“嘭!嘭!嘭!”
血焰龙爪势如破竹,接连抓碎三面盾牌!第四面盾牌也布满裂痕!长老被震得连连后退,气血翻腾,眼中终于露出了骇然之色。这青龙小子燃烧生命换来的力量,竟然强悍至此!
“拦住他!他撑不了多久!”面具人尖声叫道,却不敢上前,只是躲在后方,不断释放出阴毒的灰黑色能量射线,试图干扰、侵蚀墨衍身上的血焰。
墨衍化身的血焰战龙,完全无视了那些骚扰,眼中只有那两个金仙大敌。他如同不知疼痛、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以最狂暴、最直接的攻击方式,疯狂地扑击着两名金仙!每一爪、每一撞,都带着焚烧生命的炽热与毁灭一切的决绝,逼得两名金仙手忙脚乱,只能暂避锋芒,不断以归寂秘法消耗、抵挡。
青璃看着那在血焰中疯狂搏杀、气息却以肉眼可见速度衰败下去的身影,眼眶瞬间红了。她明白,墨衍这是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最后的时间,争取……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渺茫生机。
“离曜!赤羽!”她嘶声喊道,声音哽咽,“助我,启动枢纽最终应急协议!哪怕……哪怕只能送走一个!”
她猛地扑到控制台前,不顾自身几乎油尽灯枯,将残存的所有幻梦本源,连同与幻梦水泽最后的一丝深层联系,全部注入控制台中央那个手掌形状的凹陷!她不是木清颜,没有古渊认可的复合本源,无法获得控制权,但她知道枢纽有一项梦蝶仙尊预设的、在极端情况下保护“关键传承者”的最终应急措施——定向空间放逐!这需要消耗枢纽巨大的储备能量,且目标随机,风险极大,但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
“以梦蝶之名,启……”青璃的咒文念到一半,突然顿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因为她感觉到,自己注入控制台的力量,并未触发那艰难的应急协议,反而……被一股微弱却坚韧无比、带着熟悉混沌与生命气息的力量,轻柔地引导、接入了另一个更加复杂、更加隐蔽的控制回路!
是木清颜!昏迷中的木清颜,眉心那黯淡的建木印记,竟再次散发出极其微弱的翠绿光晕,与心窍深处那近乎熄灭的“混沌造化道基”残存的最后一点本能,产生了共鸣!这股共鸣,透过她与墨衍接触的身体,微弱地传递到了控制台,恰好与青璃注入的力量相遇,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引导效果!
控制台上,一个从未在先前界面显示过的、更加古老、符文更加简洁深邃的区域,悄然亮起了微光。那是一个独立的、仿佛预留的“后门”程序。
一段简短的、冰冷的意念信息,同时传入青璃和木清颜(残留意识)的感知中:
“检测到‘传承者’生命垂危,‘守护者’本源燃烧,‘枢纽-叁’本地控制权恢复,符合‘紧急庇护协议-乙’触发条件。”
“协议内容:启动枢纽储备能量70%,构建临时性‘绝对平衡领域’,范围:枢纽核心室,持续时间:三十息。领域内,一切超越天仙巅峰的能量活动(含攻击、防御、移动、传送等)将被强制平衡、中和、迟滞,优先保护‘传承者’与‘守护者’生命体征稳定。”
“警告:此协议将彻底耗尽其储备能量,枢纽将进入深度休眠,所有调节功能中止。三十息后,领域消失,枢纽将暴露于两渊能量对冲之下,损毁概率超过90%。”
“是否确认启动?”
绝对平衡领域!三十息安全时间!
青璃瞬间明白了。这是梦蝶仙尊留给最坏情况下的最后庇护,需要同时满足多个苛刻条件(传承者濒死、守护者焚血、枢纽控制权在手等)才能触发。而此刻,阴差阳错,竟然全部符合了!
“确认!立刻启动!”青璃毫不犹豫地在心中呐喊。
“指令接收。启动‘紧急庇护协议-乙’。”
“嗡——!!!”
球形空间内,异变突生!
以水晶球体为中心,一股无形却浩瀚到极致的“平衡”法则力量,如同水银泻地般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这股力量并非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强制性的“调解”与“中和”!
正在疯狂攻击墨衍的两名金仙,突然感觉自身磅礴的归寂之力,仿佛陷入了无边无际、厚重无比的泥沼之中!运转滞涩,威力大减,甚至连移动身体都变得异常困难!他们释放出的灰黑色能量,在触及那股平衡之力时,迅速被分解、中和,化为无害的基本能量粒子!
墨衍身上燃烧的血焰,也在平衡之力的作用下,如同被泼了冷水,剧烈翻腾后迅速黯淡、缩小,那狂暴的力量被强行“安抚”和“平复”下去。他踉跄后退,血焰褪去,露出原本的身形,却是皮肤干裂、面色死灰、气息奄奄,仿佛随时会倒下,但至少……那焚烧生命的进程被强行中止了!
面具人释放的干扰射线,更是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整个球形空间内,除了最基本的生命维持和缓慢的能量流动,一切超越天仙巅峰层次的激烈能量活动,都被强行压制、平衡、迟滞!所有人都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连思维似乎都受到了影响。
“这是什么鬼东西?!”持刃金仙惊怒交加,试图调动更多力量冲破这诡异的平衡领域,却发现越是挣扎,那股平衡之力的束缚就越强,自身力量消耗也越快。
另一名金仙长老脸色阴沉,试图以自身金仙级的法则领悟,解析、对抗这股平衡之力,却发现这力量的本质极其高明玄奥,远超他当前的理解,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破解。
“只有三十息!”青璃心中默数,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先冲到墨衍身边,将最后几枚保命丹药塞入他口中,又迅速检查了一下木清颜的状态,确认两人生命气息在平衡领域内暂时稳定。
然后,她看向离曜和赤羽,眼中闪过决断:“三十息后,领域消失,枢纽将毁,此地会沦为两渊能量对冲的绝地!我们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离曜与赤羽挣扎着站起,相互搀扶,重重点头。
“可是……怎么离开?”赤羽看着四周被封死的墙壁,以及那三个虽然行动受限、但依旧虎视眈眈的归墟教强敌,脸色苍白,“通道已经被他们毁了,我们……”
青璃目光投向控制台,那个刚刚触发协议的区域,光芒正在缓慢减弱,但其中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符文,正在有规律地闪烁——那是一个紧急脱离坐标的标识!
“仙尊留下了最后的生路……但需要能量启动,而且……只能送走最多三人。”青璃声音苦涩。枢纽储备能量70%用于维持平衡领域,剩余的能量,只够激活一次小型的、不稳定的定向传送,且承载极限是三人。而他们有五人,其中两个昏迷濒死。
抉择,再次摆在面前。
时间,一秒秒流逝。二十息……十九息……
离曜与赤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
“前辈!”离曜抢先开口,声音坚定,“带清颜和墨衍走!我们留下断后!”
“没错!”赤羽也毫不犹豫,“师姐,你们活着,才有希望!我们就算死,也要咬下他们一块肉!”
“胡闹!”青璃眼中含泪,却厉声打断,“要走一起走!仙尊的传送或许不稳定,但拼尽全力,或许……”
“没有或许了,前辈!”离曜惨然一笑,身上离火再次微弱燃起,“我们的状态,就算上去也是拖累。您带着他们,启动传送!快!”
赤羽也凝聚起最后的离凰真元,温润的目光扫过昏迷的木清颜和气息微弱的墨衍,又看向青璃,轻声道:“师姐,保重。告诉清颜姐姐和墨衍大哥……认识他们,我们不后悔。”
说罢,两人不再理会青璃的劝阻,同时转身,面向那三名在平衡领域中艰难移动、却依旧杀意不减的归墟教强敌,身上燃起了最后、也是最决绝的生命之光!
他们要用自己最后的力量,为同伴争取那最后的逃生时间!
“不——!!!”青璃发出悲怆的嘶喊,泪如雨下。但她知道,离曜和赤羽说得对,这是当前唯一可能让部分人活下去的选择。
她不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扑到控制台前,按照那闪烁符文的指引,启动了最后的紧急脱离程序!目标坐标,设定为幻梦水泽中相对安全、且远离当前战区的边缘地带。
“嗡……”
微弱的空间波动在青璃、木清颜、墨衍三人身周泛起。一个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淡紫色光茧,缓缓将他们包裹。
而此时,三十息时间,只剩最后五息!
平衡领域的效力开始肉眼可见地减弱!两名金仙身上停滞的灰黑雾气再次开始缓慢流转,眼中杀机爆闪!
离曜与赤羽,相视一笑,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燃烧生命的最后光辉,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三名逐渐恢复行动的死亡阴影!
“师弟!师妹!”光茧中,青璃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光茧猛地收缩,化作一道细微的流光,钻入突然出现的空间裂隙,消失不见。
就在光茧消失的下一瞬——
“轰隆——!!!”
平衡领域彻底消散!恐怖的两渊能量(沉寂与悖乱)失去了枢纽的调节,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轰然对撞!毁灭性的能量狂潮瞬间爆发,将一切吞没!
离曜与赤羽最后的身影,那三名归墟教强敌惊怒的咆哮,坚固的枢纽建筑,精密的水晶球体与控制台……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无法形容的能量湮灭光芒中,化为虚无……
只有那一条细微的、不稳定的空间裂隙,在彻底崩塌的前一瞬,勉强将承载着最后希望与无尽悲痛的淡紫色光茧,送向了未知的、或许同样危机四伏的彼方……
幻梦水泽边缘,某处荒芜的礁石滩。
空间突兀地扭曲,一个淡紫色的光茧如同被吐出来一般,从中跌出,落在坚硬的礁石上,光芒迅速黯淡、破碎。
青璃踉跄着摔倒在地,怀中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木清颜,身边是气若游丝的墨衍。
她抬起头,看向水泽深处,那片依然被迷雾与不祥气息笼罩的东南方向,又看了看怀中生死未卜的两人,再想到那毅然赴死、此刻恐怕已灰飞烟灭的离曜与赤羽……
泪水,终于决堤般涌出。这位守护了水泽无数岁月的梦蝶遗蜕之灵,第一次,哭得如此无声,却又如此绝望。
代价,太过惨重。
希望,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