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巢”缴获的海量数据,像一座未经勘探的金矿,摆在靳言团队面前。解密、清洗、分类、关联分析……庞大的工作量需要时间,但每一点进展都可能带来突破。
连续数日的鏖战后,初步有价值的发现开始浮现。
首先,是关于“归寂”程序。靳言团队追踪了那条最后的指令信号,虽然对方使用了多层加密和跳板,但结合之前掌握的“暗河”技术特征,他们成功将信号源头大致锁定在了南美某个特定的、信号管制宽松的区域。这为“牧羊人”或“那位先生”的可能藏身地提供了一个新的、模糊的方向。
其次,在梳理“蜂鸟”长期收集的情报时,发现了一些并非针对“清源资本”,而是关于其他几家国内顶尖科技公司的渗透尝试记录,以及部分敏感的政府产业政策讨论纪要的碎片。这表明“暗河”的野心和触手,远比他们之前想象的更为庞大,其目标可能关乎国家层面的科技战略安全。
“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清源资本’,或者沈氏集团。”楚清辞看着分析报告,感到一阵心惊,“我们可能只是他们庞大计划中,一个比较顽固的障碍,或者说,一块必须啃下的硬骨头。”
这个认知,让眼前的斗争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也带来了更沉重的压力。
沈砚卿的脸色同样凝重。“所以,傅临渊送来这份‘大礼’,也许不仅仅是为了和我们玩游戏。他可能早就察觉了‘暗河’的真正图谋,但他自己不方便,或者不愿意直接与这个庞然大物对抗。”
“他在借我们的手,去捅这个马蜂窝?”楚清辞瞬间明白了沈砚卿的潜台词。
“很有可能。”沈砚卿眼神锐利,“而且,他算准了我们无法拒绝。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更大层面的责任,我们都必须继续追查下去。”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在“倦鸟巢”数据初步分析报告出来的第二天,傅临渊的私人助理唐先生再次不请自来。这一次,他没有去沈氏集团,而是直接将一个邀请函送到了顶层公寓的管家手中。
邀请函极其简洁,只有一行打印的字:
“明晚八点,‘云端阁’,共进晚餐。聊表歉意,亦商合作。——傅临渊”
“云端阁”是本城最高档、也最私密的会员制餐厅之一。
“道歉?合作?”楚清辞看着这张措辞微妙邀请函,“他这是打算摊牌,还是设置一个新的陷阱?”
“鸿门宴也得赴。”沈砚卿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既然他主动邀约,正好当面问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而且,‘合作’这个词,很值得玩味。”
他看向楚清辞:“这次,我们一起去。”
楚清辞点头,这是他们共同的战役。
然而,在赴约前,楚清辞接到了一个来自研究院的紧急电话。之前那个账户有可疑汇款、后被排除嫌疑的数据记录员,在巨大的心理压力和持续的内部审查氛围下,主动提交了辞职报告,并表示希望离开这个城市,回老家发展。他坦言,虽然自己是清白的,但那种被怀疑和监控的氛围让他不堪重负。
这个消息让楚清辞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和自责。加强内部安保是必要的,但这种高压态势对普通员工造成的心理影响,是她必须正视的问题。
晚上,她将这件事告诉了沈砚卿,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和反思。
“砚卿,我们在对抗外部威胁的同时,是不是……也无形中伤害了一些无辜的人?我是不是太紧绷了?”
沈砚卿走到她身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清辞,守护本身,就伴随着代价和压力。”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无法让所有人都理解,也无法完全避免误伤。重要的是,你守护的核心价值是什么?是大多数人的安全和未来,还是个别人的舒适感?”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继续道:“你的紧绷,是因为你背负的责任太重。但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我会帮你分担这份重量,也会在你可能过于严厉时,提醒你。就像现在这样。”
他的话语没有一味安慰,而是理性地分析了现实,并再次强调了共同承担的意义。这有效地缓解了楚清辞的自我怀疑。
“我明白了。”她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明天晚上的宴会,我们一起去。看看傅临渊,到底能给出什么样的‘合作’条件。”
“云端阁”餐厅的顶层包间,四面落地玻璃,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傅临渊早已等候在此,他依旧是一身休闲西装,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仿佛只是招待两位普通的老友。
“沈先生,楚小姐,欢迎赏光。”傅临渊微笑着起身,目光在楚清辞身上停留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楚小姐风采更胜往昔,看来‘倦鸟巢’的清理工作,并未让你困扰。”
“傅先生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灵通。”沈砚卿拉开椅子让楚清辞坐下,自己则坐在她身边,语气不冷不热。
寒暄过后,傅临渊直接切入正题。
“二位都是聪明人,想必已经猜到我送出那份‘礼物’的部分用意。”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暗河’不是普通的商业对手,它是一个寄生在全球资本与科技脉络上的毒瘤。他们的目标,是掌控下一个时代的技术命脉。楚小姐的‘清源资本’,恰好站在了他们的枪口上。”
“所以,傅先生是把自己当成了屠龙的勇士,还是……想当那个在后面捡便宜的渔翁?”楚清辞冷静地反问。
傅临渊轻笑一声:“楚小姐快人快语。我既非勇士,也非渔翁。我只是一个不喜欢有人破坏游戏规则的……玩家。”他看向沈砚卿,“沈先生应该明白,一个稳定的、可预测的商业环境,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多么重要。”
“说出你的条件。”沈砚卿言简意赅。
“合作。”傅临渊收敛了笑容,“我提供更多关于‘暗河’核心层、尤其是‘那位先生’的情报,以及他们在全球的资金网络信息。而你们,利用你们的资源和……官方可能更愿意接受的背景,去正面削弱甚至摧毁他们。”
“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答应?又凭什么认为我们有这个能力?”楚清辞问。
“因为你们别无选择。”傅临渊语气笃定,“‘暗河’不会放过你们。至于能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砚卿一眼,“沈先生的背景和能量,我略有耳闻。而楚小姐的韧性和智慧,更是破局的关键。我们三方,”他指了指自己,又指向沈砚卿和楚清辞,“‘暗河’是共同的威胁。合作,是效率最高的方式。”
“那你呢?你想从中得到什么?”沈砚卿盯着他。
傅临渊摊了摊手,笑容重新变得慵懒:“我?我只要‘暗河’倒下后,空出来的那片市场和技术真空。当然,是在合法合规的框架内竞争。这很公平,不是吗?”
包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傅临渊的条件很清晰,他出情报,主角出力和承担主要风险,他则收割战利品。这确实符合他利益至上的人设。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沈砚卿最终开口。
“当然。”傅临渊举起酒杯,“我有耐心。不过,提醒二位一句,‘牧羊人’在失去‘蜂鸟’这只眼睛后,可能会采取更直接的手段。比如,他手中那张牌——苏墨澈。你们的时间,或许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充裕。”
晚餐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中结束。
离开“云端阁”,坐进车里,楚清辞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轻声说:“他像一条毒蛇,冷静,算计,但他说的话,大部分可能是真的。”
“嗯。”沈砚卿握住她的手,“合作与否,取决于我们能否控制风险,以及他后续提供的情报价值。但至少,我们现在对敌人的轮廓,看得更清楚了。”
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一些。
“无论是否与虎谋皮,清辞,记住,我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和……最后的防线。”
楚清辞反手与他十指紧扣,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足以抵御一切阴谋的温暖和力量。窗外是深不见底的都市丛林,但身边有这个人在,她便有无穷的勇气,去面对所有的深渊与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