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书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指尖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两下,眸光渐深。
良久,他缓缓点头,语气坚定:“为兄明白了。”
说罢,他倏然起身,衣袂拂过案几带起一阵微风,转身离去的身影决然,仿佛已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回到临溪阁时,午后的阳光已趋温软。
院中那株高大的凤凰木绽开一树火红,细碎花瓣簌簌飘落,在青石地上铺了层绚烂织锦。
楚洛书倚在海柳木躺椅中,闭眼迎着廊下疏落的光影。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前世陛下赐婚、他尚娶公主萧嫣的旧事。
彼时,他终身未纳二色,房中仅萧嫣一人。
重生归来,他日夜忙于筹谋布局,何曾有余暇思索儿女私情?
此刻被弟妹这般提起,倒逼得他不得不直面这桩人生课题。
思绪纷转间,困意渐渐袭来,他竟在融融暖阳中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暮色已悄悄浸染天际,一弯浅淡月牙悬于树梢。
月儿和牙儿静立一旁,楚枫则轻步上前,将他扶起,又将一旁晾得温热的茶水递到他手中。
楚洛书接过饮了一口,喉间润泽,神思清明许多:“我睡了多久?”
楚枫答道:“少爷睡了一个半时辰。”
月儿悄无声息地为他披上一件薄绸披风。
牙儿轻声禀报:“侯爷申时便与友人有约,现已出府。沁芳苑的翠菊姑娘方才送来食盒,说那边的厨娘新学了点心花样,特送来请少爷尝尝。小姐在自个儿院里用晚膳,今晚就不来了。”
“知道了。”楚洛书颔首,举步向厅内走去,“传小厨房摆膳吧。”
翌日清晨,武宁侯府花厅内。
兄妹三人刚用完早膳,楚洛书便放下茶盏,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为兄思虑再三,决定采纳你们的建议,尽快娶亲。不过,需用我自己的方式来。
在楚闻溪和楚云舒疑惑的目光中,楚洛书缓缓道:我准备举办一场比武招亲
比武招亲?楚闻溪惊得站起身: 兄长,这......世家联姻向来循规蹈矩,这般招摇,恐惹人非议啊!
楚洛书神色淡然,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光:正因我曾以病体为由推拒陛下赐婚,若此刻大张旗鼓地议亲,反倒引人猜疑。不如借此机会,一则可试探各方态度,二则......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手边的茶杯里,声音低沉了几分:我要选的人,须得胆识过人,能不惧流言,不畏人言。这比武招亲,正是最好的试金石。
楚云舒眼睛一亮:大哥是说,要选个不一般的嫂嫂?
正是。楚洛书唇角微扬:寻常闺秀,怕是受不住这侯府的风雨。
于是,在楚洛书的强力推动和楚云舒的积极怂恿下,楚闻溪只得晕乎乎地交出了自己的私印配合。
一场堪称本朝最离经叛道的招亲,就此拉开序幕。
几日后。
林景轩骑着快马,兴匆匆地赶到武宁侯府时,远远就看见原本门庭冷落的侯府门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人群中间还搭了个半人高的木台,红绸在台边飘着,格外惹眼。
而楚洛书就坐在舞台旁临时搭的凉棚里,一身素色锦袍衬得他面色愈发清冷,他此时正品着茶低头听身旁管家说话。
“我说楚哥,你这是唱的哪出?”林景轩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随从,快步凑到凉棚边,伸头不停往人群中张望着,语气满是好奇:“搭台子唱戏?还是请了杂耍班子来热闹热闹?”
楚洛书抬眼瞥他一眼,端起茶盏抿了口,淡淡吐出四个字:“比武招亲。”
“什么?比武招亲?谁?”林景轩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闻言直接喷了出来,茶水溅在衣襟上也顾不上擦,胡乱将脸上的茶水擦了擦,慌忙拨开人群,直奔那张贴在木柱上的告示牌而去:“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事儿!”
他挤过喧闹的人群,走到告示前,只见那张三尺长的朱红宣纸上,用浓墨写着几行遒劲的大字:武宁侯府比武招亲,凡年满十八、未满三十之男子均可参与,要求:个高腿长,体魄康健,且需识文断字、贤良淑德会管账。
挑战者需与侯府特邀高手比试,胜者即为侯府乘龙快婿。刀剑无眼,生死各安天命。
最下方的落款处,竟盖着现任武宁侯楚闻溪的私印,旁边还并排盖着楚洛书自己的墨色私印。
林景轩看得目瞪口呆,转身奔回凉棚,凑到楚洛书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震惊:“楚哥,我问你个事儿呗!”
楚洛书放下茶盏,抬眸看他:“但说无妨。”
“你的性取向,一直……都这么明确的吗?”林景轩挠了挠头,耳尖微微泛红,显然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这个问题多多少少是有点冒昧了哈,只是……只是这比武招亲的告示,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我一时没忍住……”
楚洛书淡淡扫了他一眼,没在多言,就连一旁静候的楚枫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林景轩见他主仆二人不说话,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看似很着急的楚闻溪:“小侯爷,你尿急啊?”
楚闻溪也瞪着他,这人怎的还是这般没有分寸,如此局面竟还在问他是否内急!
擂台就设在武宁侯府门前最为开阔的青石广场上,三丈见方的台子以红毡铺地,四角立着威风凛凛的盘龙柱,柱顶旌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旗上赫然绣着“武宁侯府”四个遒劲大字。
擂台两侧,侯府的家丁们穿着新制的青衣小褂,维持着秩序;而闻讯赶来的百姓早已将擂台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比过年看社火还要热闹几分。
楚洛书依旧安然坐在擂台旁的凉棚下,手边是一壶新沏的君山银针。
他看似气定神闲,目光却时不时掠过攒动的人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林景轩呆了一会儿,又凑到了楚洛书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震惊:“楚哥,你这规则……是不是太凶险了?还有你这位高手……什么来路?”
他悄悄瞥了一眼台上一身灰衣戴面具的人,只觉得对方气息沉凝,绝非寻常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