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递上图纸，姿态是请教，而非简单的汇报。
楚洛书接过，仔细审视。
图纸虽笔触稚嫩，但岗哨、路线、时间标注清晰，甚至考虑了死角，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很好，思虑已渐周详。”他将图递还，语气带着鼓励：“既已定下章程，便需严格执行。你是武宁侯，亦是这侯府未来的当家人，规矩立了，便要人人遵守，赏罚分明，方能真正树立威信。”
“是！闻溪明白。”
得到肯定，楚闻溪眼中光彩更盛，随即禀报道，语气多了几分凝重：“还有一事，午后宗族里几位叔公派人来，说明日初一族聚，请……请你我兄弟二人务必到场，言语间，似有意提及府中管家空缺之事，还……隐约问及二房的事。”
楚洛书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我们这边才刚清了门户，他们就坐不住了，想来无非是借管家人选发难，同时试探我们的虚实，甚至想借机重新插手侯府事务。
他语气平淡无波：“嗯，知道了。明日你只需稳坐主位，一切有为兄在。”
他刻意强调“稳坐主位”和“有为兄在”，既是安抚，也是明确彼此位置：楚闻溪虽年少，但也是名正言顺的侯爷，而他楚洛书是辅佐者，也是清除障碍的执剑人。
楚闻溪感受到兄长的决心，心下稍安，但想到明日的场面，仍不免紧张：“那……闻溪便不打扰兄长休息，便先回了。”
楚闻溪离开后，楚洛书独自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浓重的夜色。
重生归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内有族亲虎视，外有强敌环伺，弟妹年幼需他庇护，如今父亲的死已然明了……而他这具破败的身子，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他下意识地抚上颈侧，前世被拔舌砍头的痛楚仿若还在！
淡淡的松木香气悄然弥漫。
楚洛书未回头，只淡淡道：“沈公子是把我这侯府当成果园了，这般来去自如？”
沈星然悠然现身，今日竟是一袭月白僧袍，头上戒疤在烛火下略显狰狞。
他笑意慵懒，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楚洛书的侧脸：“在下心系侯府安宁，特来探望。听闻今日不仅商行有客‘到访’，府上明日似乎也有一场‘盛会’？”
他消息灵通，显然已知晓鲁国公府寻衅及族老发难两事。
楚洛书瞥他一眼，有些意外他今日为什么做这幅打扮过来：“你的消息这般灵通，为何不给我用用？。”
“元初这是说得哪里话。”沈星然慢条斯理地拈起一块糕点：“我看元初将我的暗卫用得也是十分得心应手了，不是吗？
“二房倒台，老管家的消失，明日的族会上，那些老家伙们要坐立难安了。鲁国公府那边，戚承光也不是肯吃亏的主。要不要小僧出面……周旋一二啊？”
他话带戏谑，却暗含关切。
“那便不劳你费心了。”楚洛书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声音听不出情绪：“些许跳梁小丑，我还应付得来。”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历经生死后的笃定。
沈星然笑了笑，不再追问，转而道：“听说侯爷接了侯府护卫的职责，不知如何了？”
楚洛书指尖微微一顿，他抬眼，看向沈星然：“你究竟在我这侯府周围布了多少眼线？”
沈星然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笑容深邃：“不多不少，刚好够护你周全。”
他忽然倾身向前，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又似有几分认真：“元初，你说若明日族会上，我这位‘得道高僧’突然出现，为你诵经祈福，镇宅安邦，你那些叔公的脸色，会不会很精彩？”
楚洛书闻言，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终是没忍住，低斥道：“……胡闹！”
然而，紧绷的心弦，却因这句玩笑话，莫名松快了一丝。
窗外，夜色彻底笼罩了天地。
楚洛书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杯中已凉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却让他混沌的思绪清晰了几分。
他抬眼看向沈星然，目光锐利如刀：明日之事，我自有分寸。你若有闲心，不如替我查另一件事。
沈星然挑眉，露出颇感兴趣的神色：元初但说无妨。
鲁国公府为何偏偏对杏花巷那块地如此执着？
楚洛书指尖轻叩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那块地虽好，却并非西城最佳。戚承光此人贪婪，但并非无脑跋扈之辈，如此急切甚至不惜用上不入流的手段强夺，背后定然另有缘由。
沈星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笑道：元初果然敏锐。此事我已着人去探，是五公主，她向来跋扈，贤妃和戚承光什么事都依着她，碰巧她也看上了那块地，只是下手没你快罢了。
萧嫣？楚洛书眉心微蹙，随即恍然。
是了，前世这个时候，萧嫣确实即将出宫建府。
她向来喜好奢华，定是看中了杏花巷地势高阔、视野极佳，想要修建一处别院。
只是前世这块地最终落入了戚承光手中，但并未给萧嫣，而是让萧楚樾得了大用。
这一世自己抢先得手，没想到竟是阴差阳坏地直接对上了这位骄纵的公主。
想通此节，楚洛书心中冷笑。
有些人，他尚未主动去寻，对方却已迫不及待地要往他跟前凑！
她已及笄，就要出宫建府了。
沈星然证实了他的猜测，笑容慵懒，目光却始终未离楚洛书略显苍白的脸：倒是你，元初，明日族会，需得提防他们以身体孱弱，需静养为由，逼你放权，甚至......离开侯府中心。
楚洛书冷笑一声，烛光在他眼中跳跃，映出冰封般的寒意：他们若有这个本事，尽管来试。正好，我也想让宗亲们看看，如今的我，还是不是他们记忆中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病弱少年。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仿佛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