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轩咬了咬下唇,若换作别人,尤其是他自己,要是听到有人说自己老爹上前线杀敌保家卫国,却被人说儿子生病是老爹杀人的报应,甚至还要被骂,他非得冲上去将那人的祖宗十八代通通问候八百遍还不带拐弯的。
可楚洛书......竟如此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惊。
他不知道的是,上一世,这种恶心人的话,他楚洛书不知道听了多少,有些话甚至比这还要恶毒,他也一样这般坦然的听着了。
不过一些流言蜚语罢了,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反正这世道就是这般,他亦不是那般在意名节的人。
夜风轻拂,如情人低语般掠过树梢,高大的凤凰木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那些细碎的叶片仿佛被无形的手指轻轻摘下,打着旋儿洋洋洒洒地飘落,铺就一地斑驳的红褐色地毯。
树上,小巧玲珑的花苞不甘寂寞,三五成群地簇拥在一起,渐渐聚集成浑圆的球状,仿佛在静静等待着来日更绚烂的绽放时刻。
室内,楚洛书早已躺下,床榻旁那盏孤灯的烛火忽明忽暗,微弱的火苗在寂静的房间里投下摇曳的影子。
时不时传来的烛花爆裂声,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如同命运无情的警示。
今日之事,萧楚樾没有达到他的目的,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如今的林家,还有侯府皆不为他所用,眼下他也只有鲁国公府一家的支持。
周边小国早已虎视眈眈,都想着趁机咬下一块肉来,前世是他寻了大能,又有安国公一家,以及父亲的大半旧部才守了边关数年,又让萧楚樾在边境待了几年得以历练,最终名正言顺的登上了那九五至尊的宝座。
这一世少了两大助力,萧楚樾手下也不过一些提鞋都嫌晦气的玩意儿,一群蝼蚁还想着如何捅破了这青天去!
简直痴人说梦!
而另一边,苍黎国与西夏边境的临时营帐中,沈星然身着玄色劲装,衣袂紧束,勾勒出他高挑匀称的身形。
他正盘膝坐在一张简朴的木凳上,目光沉沉地注视着面前那方精致的沙盘。
这张沙盘比寻常将领所用更为精细,每一处山川地势都栩栩如生,连最微小的溪流都清晰可见。
他那白皙的肌肤在营帐内昏黄的烛光下显得近乎透明,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流转着旁人难以捉摸的暗芒。
尽管身着劲装,他整个人依然透着一股出尘的气质,仿佛这满帐的沙砾与兵刃都与他的气质格格不入。
沙盘中,整个苍黎国的地形地貌纤毫毕现,连绵起伏的山脉、蜿蜒曲折的河流、星罗棋布的城池,无一不精致入微。
那些重要关隘处,密密麻麻地插着代表着驻军的红色小旗,而边境线上稀疏分布的旗帜则昭示着边防的薄弱。
沈星然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沙盘上代表苍黎都城的区域,指尖在代表皇宫的那座微缩宫殿模型上微微一顿。
他的对面,还整齐摆放着其他几个小一些的沙盘,分别呈现着周边诸国的地形与兵力部署。
每个沙盘都制作精良,连地形起伏都清晰可辨。
南疆的沙盘上,广袤的草原被简化为起伏的绿色波浪,骑兵的机动路线用细线标注。
北狄的沙盘则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水道,标注着各个部落的势力范围。
西夏的沙盘上,险峻的山脉占据了大部分面积,仅有的几条通道被重点标记。
还有东面群山环中的诸个部落。
沈星然轻啧一声,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萧景琰,这个坐在苍黎龙椅上的男人,多疑且自负,自登基以来便推行重文轻武的政策。
朝堂之上,文臣的谏言如潮水般涌来,而武将的呐喊却被淹没在权力的旋涡中。
那些曾经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立下赫赫战功的老将们,如今境况凄凉。
有的被莫须有的功高震主所卸职,有的被安上年迈力衰的说辞架空实权,还有的被调往偏远地区担任闲职,甚至有人被迫告老还乡。
如今苍黎可用的武将已是凤毛麟角,剩下的也如风中残烛,不是在边境线上苦苦支撑,就是在京都城中如履薄冰。
沈星然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沙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代表北境的沙盘区域,那里是苍黎国最薄弱的防线,也是萧景琰新近提拔的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世家子弟负责防守。
而北狄三部已经暗中结盟,正在边境集结重兵,蠢蠢欲动。
师父曾说,佛门清净,不应沾染红尘杀戮。沈星然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眼底却闪过一丝厉色:只可惜,我红尘还未了。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代表敌军的黑色小旗,将它们推向代表苍黎的红色疆域。
夜色渐深,帐外隐约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铁甲与石板路摩擦,发出细碎的金属轻响。
沈星然却似未闻,指尖仍停留在沙盘北境的黑色小旗上,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旗杆上细密的纹路,那是苍黎边军惯用的标记,代表敌军斥候活动频繁。
将军,三更天了。帐外传来亲卫压低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星然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将代表北狄主力的黑旗往前又推了半寸。
那黑旗在沙盘上微微一颤,旗尖恰好抵住沙盘上标注“白水关”的微缩城垛。
那城垛虽小,却在沙盘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北境防线上的一个脆弱缺口。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这沙盘,看到千里之外北狄大营中的动静。
脑海中,近期收集的情报如潮水般迅速涌来。
北狄女王素来野心勃勃,那双隐藏在华丽服饰下的眼睛,时刻觊觎着苍黎的疆土。
近月来,她频繁与南边的部落暗中往来,如同两只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正悄悄地谋划着一场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