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不允许他再做任何保留。 一抹近乎疯狂的决绝,在林玄深邃的眼眸中燃起。他做出了一个任何武者看来都无异于自戕的决定——放弃压制!与其温水煮蛙般被毒素耗尽最后一丝生机,不如……燃尽所有,绽放刹那光华!
念头既定,他原本用于围堵毒素的真气堤坝轰然洞开。刹那间,仿佛挣脱了枷锁的凶兽,那幽冥剧毒咆哮着、奔涌着,以百倍于先前的速度疯狂侵袭他的经脉。剧痛如潮水般淹没了他的感知,经脉仿佛被烈火灼烧,又似被寒冰撕裂,每一寸血肉都在痛苦地痉挛。
然而,林玄的神志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集中。他无视了肉身的痛苦,将意志凝聚成一点,驾驭着那股新生的、由丹药催发的力量,以及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缕真气,逆流而上!
他不再试图去堵,去防,而是选择了引导与融合。这股力量如同一位技艺绝伦的匠人,将那些散乱、狂暴的真气残片,连同自己不屈的意,全部裹挟、汇聚,朝着同一个方向——他的右手指尖,悍然冲去。 这是一个无比凶险的过程,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断、爆体而亡的下场。
外界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而模糊,都化作了遥远的背景声。林玄的世界里,只剩下体内那场真气的风暴,以及指尖那一个最终的奇点。 所有的力量,被他以一种超乎极限的控制力疯狂地压缩、凝聚。他的指尖皮肤开始变得晶莹剔透,甚至能看到其下青色的血管与白色的指骨。那一点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仿佛要将空间都压塌。
终于,在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嗡鸣之后,一缕光华自他指尖诞生。 它起初只有米粒大小,却璀璨至极,仿佛九天之上的星辰坠入凡尘,又好似混沌初开的第一缕光。它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让周遭的幽冥毒雾无声地消融、退避,形成一片小小的真空地带。
空气在这粒光点的周围呈现出肉眼可见的扭曲,仿佛连光线本身都无法逃脱它的引力。 这道剑芒,不再是任何具体的招式,而是林玄毕生所学、所悟的凝结,是他对“剑”这一字的终极理解,是他武道真意最纯粹、最毫无保留的诠释。 它,是林玄在这片死地之中,为自己搏出的唯一生机。
就在玄翦凝聚心神,准备一举解决林玄时,一股极致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危险感,毫无征兆地袭来。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杀意,比他一生中所经历的任何一次伏杀都要来得更加纯粹,更加致命。他的杀手直觉在脑海中疯狂嘶吼,全身的汗毛在一瞬间根根倒竖。 他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完整的闪避动作。
仓促间,他瞥见了一道光。 一道璀璨到极致的剑芒。 它不似月华清冷,不似星光寂寥,更不似烈日灼目。那是一道凝聚了武者毕生精、气、神,舍弃了所有防御,将生命燃烧至最顶点时,才能绽放出的决绝之光。它快到仿佛扭曲了空间与时间,无视了层层叠叠的剧毒雾气与激荡的剑气余波。
在玄翦的瞳孔中,那道光芒由一个点,瞬间放大成贯穿天地的直线。 “噗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微不可闻的血肉穿透声响起。他奋力躲闪,却见那道璀璨的剑芒,精准地洞穿了玄翦的左肩。它没有丝毫停滞,透体而过,将他身后数丈外的一块巨岩也击得粉碎。
一个碗口大小的血洞,出现在玄翦的肩胛处,前后通透。伤口边缘光滑如镜,没有一丝鲜血喷涌,因为那股霸道绝伦的剑意,已在命中他的瞬间,将周围的经脉与血肉彻底摧毁、烧灼。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迟了半拍,才如火山般在他体内轰然爆发。
此时,随着一声沉闷的机簧绞动声,谷地两侧的石壁与林木深处,早已预设的无数机关陷阱被尽数触发。刹那间,尖锐的破空声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淬着幽绿毒液的弩箭如暴雨倾盆,从刁钻至极的角度攒射而来。地面之下,伪装成枯叶与泥土的盖板纷纷弹开,无数泛着蓝光的锋利地刺猛然突出,构成了一片必死之丛林。
阳光,第一次穿透了毒雾与剑阵的封锁,化作一道光柱投射下来。 四道身影在光尘中逐一显现,如同从炼狱中走出的神魔。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林玄身前。 来者一头白发,在阴暗的峡谷中格外醒目。他身形挺拔,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周身散发着强大而冷酷的气场,那是一种源自骨髓的孤高与桀骜。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阔剑,剑身布满参差的锯齿,凶戾异常,正是天下名剑“鲨齿”。一名红衣女子,身姿妖娆,媚眼如丝,指尖的赤色链刃如毒蛇吐信,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一名白衣青年,孤傲地立于树梢,神情冷峻,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仿佛他本身就是风的一部分。 还有一个如同铁塔般的巨汉,浑身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予人一种无可撼动的压迫感。 流沙四天王,赤练、白凤、无双鬼,连同卫庄本人,于此刻,尽数降临。
死亡的阴影笼罩心头,玄翦强行压下体内的伤势,将求生的本能催动到了极致。他脚下猛地一踏,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暴退。 他一连退出数丈,身形踉跄地稳住,右手死死捂住左侧肩膀上的血洞。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剑芒射来的方向——那个本应是油尽灯枯、剧毒攻心的林玄,此刻正单膝跪地,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再看看眼前杀气不减反增的卫庄,玄翦心中瞬间冰凉。他明白,大势已去。他精心策划的杀局,已然彻底崩盘。再战下去,面对这两位风格迥异却同样致命的顶尖高手,他必然会陨落于此。
无尽的不甘与暴怒涌上心头,玄翦仰天发出一声嘶吼,那吼声充满了被猎物反噬的屈辱。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下达了此生最为果断的命令: “撤!” 声如惊雷,在幽冥谷中回荡。
那些幸存的罗网杀手如蒙大赦,纷纷化作黑影,毫不恋战地遁入山林阴影之中,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