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专注,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他下意识地追问:“竟有如此英雄气概?后来呢?”
“后来?”逸长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激赏和更深的悲凉。
“这位英雄心中,始终燃烧着‘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冲天豪情与刻骨仇恨!他立志要用手中的刀剑,将入侵者彻底赶出家园,收复失地,恢复祖国的尊严。
很快,他在一次次的浴血奋战中崭露头角!他治军严明,智勇双全!他率领的军队,纪律严明,作战勇猛,在战场上如同‘猛虎出笼’,所向披靡。
他身先士卒,与士卒同甘共苦,赢得将士们由衷的拥戴!百姓们为他歌颂,称颂他‘文韬武略,智勇双全,国之柱石’!他的威名,令敌寇闻风丧胆!”
逸长生的描述,让在场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一位顶天立地、光芒万丈的民族英雄形象。
展昭听得热血沸腾,拳头紧握!公孙策、凌楚楚眼中充满了崇敬!连失魂落魄的戒贤和懵懂的五鼠,都不由自主地被这描述吸引。
“然而……”逸长生的声音陡然转低,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痛惜。
“正当他厉兵秣马,准备乘胜追击,一举收复故土,完成毕生夙愿之时!朝堂之上,主和派占据了上风。
那昏聩的君王,听信谗言,惧怕武将功高震主,竟以十二道金牌,如同十二道催命符,强令他放弃大好战机,即刻班师回朝!”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砸在众人心上!展昭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包拯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他悲愤交加,仰天长叹!但君命难违!他不得不含恨撤军!百姓拦道痛哭,挽留不住!回朝之后,等待他的不是封赏,而是猜忌、排挤和打压!他手中的兵权被一削再削!最终,被彻底剥夺
“……最终,被彻底剥夺了兵权!” 逸长生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每一个字都砸在包拯的心坎上。
“他空怀报国之志,却被困于樊笼!然而,这仅仅是开始!那些朝堂上的魑魅魍魉,那些只知求和苟安、贪恋权位富贵的奸佞之徒,岂能容他这柄悬在头上的利剑?
他们编织罗网,罗织罪名!最终,竟以那令人发指、天理难容的‘莫须有’三字,将他构陷入狱。
一代名将,国之柱石,未死于沙场,未亡于敌手,却……却冤死于自己誓死效忠的君王、自己拼命保护的同胞所设下的阴冷狱中!年仅……三十九岁!”
厢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莫……莫须有?!” 展昭率先爆发出一声怒吼!他双眼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紧握的铜棍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怎会有如此昏聩的君王!怎会有如此恶毒的奸贼!若是被我遇到,定要……定要……”
他胸中怒火翻腾,却一时不知如何发泄,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憋闷欲炸!
包拯静静地听着,那张黝黑的脸庞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和震惊,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冻结一切的凝重。
他放在被褥上的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攥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逸长生口中那位英雄的遭遇,如同万钧雷霆,轰击着他心中一直坚守的某些信念。
他读书明理,知道史书上不乏忠良蒙冤、奸佞当道之事,但当这血淋淋的现实以一种如此具体、如此令人心碎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时,那份冲击力,远超想象!
“包公子,你听明白了吗?” 逸长生的目光如同两柄利剑,穿透包拯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直刺其心。
“那位将军的悲剧,非战之罪,非力之弱,而是败于庙堂之高,亡于人心之险。这煌煌大宋,看似繁华锦绣,实则……暗流汹涌,危机四伏。
内有奸相弄权,结党营私,外有强敌环伺,虎视眈眈!将军之冤,非是孤例,更可能……是未来某个时刻,某个同样赤胆忠心、欲挽天倾者的……前车之鉴。”
包拯猛地抬起头。
他的眼神锐利如电,直直地迎上逸长生的目光,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
“敢问道长!若包拯执意依靠自身之力,循规蹈矩,十年寒窗,一步一步考取功名,再经铨选、磨勘,由州县小吏做起,道长觉得……包拯需要多少时日,才能走到那足以护佑此等英雄周全、足以拨乱反正、肃清朝纲的位置?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逸长生看着包拯眼中那燃烧的火焰——那不再是简单的功名之心,而是一种被残酷现实点燃的责任感和急迫感——他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冰冷的答案:“以包公子之才,或可缩短时日,然官场沉浮,波谲云诡。
纵是天纵奇才,若无贵人提携,不结党羽,仅靠自身清正,想真正手握权柄,护佑社稷……三十年光阴,怕已是最为乐观的估计。”
“三十年……”包拯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仿佛在咀嚼着其中的分量。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悲愤的展昭,忧虑的公孙策,茫然的凌楚楚,失魂的戒贤,懵懂的五鼠。
他又想起逸长生口中那位将军的冤死,想起相国寺中衍悔、戒空、杭天豹那纠缠不清的罪恶与毁灭。
一股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如同破土的春笋,带着决绝的力量,冲破了他心中那份对“清名”的执着。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和顾虑都吸入肺腑,再化作坚定的力量呼出。他猛地掀开被子,不顾病体初愈的虚弱,竟直接从榻上站起。
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被公孙策及时扶住。
他松开公孙策的手,对着逸长生,对着在场的所有人,深深地、庄重地作了一个长揖,腰背弯折如弓,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道长!包拯虽出身寒微,素来不愿攀附权贵,耻于走那裙带钻营之路!然!”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炭火,“然今日闻道长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若有一线之机,能护佑我大宋国祚稳固!能阻奸佞乱政!
能佑忠良免遭‘莫须有’之冤!能让我大宋江山社稷,免于异族铁蹄践踏!包拯……愿舍弃这区区虚名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