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的神念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只留下那份沉甸甸的记忆,那份灼热的情感,在李世民胸中激荡不息。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爆射,之前的迷茫、愤怒、焦虑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所取代。
他明白了,那才是他力量的源泉,那才是他真正的根基!
“一个合格的圣君,”逸长生缓缓收回手指,指尖的光芒悄然隐去。
他看着李世民眼中重新燃起的、比星辰更璀璨的光芒,声音平静却蕴含着真理。
“要有掌控乾坤、驾驭时局的实力,要有洞悉人心鬼蜮、识破一切邪恶手段并加以反制的如炬眼力,更要有……”
他微微侧身,深邃的目光投向东南方天际,那里,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正被翻涌的暮色吞噬。
“将这万里河山、万千生灵,都护于自己羽翼之下的胸襟与担当。
依靠决然的外力,终究是镜花水月,非长久之计。
你的力量,早已在你自己的手中锤炼,在你心中熊熊燃烧,何必曲线相求?”
他顿了顿,将目光从远方收回,重新落在李世民身上,带着一丝了然的意味。
“至于贫道,现在,要去寻徐世绩和沈落雁了。”
李世民闻言,英挺的剑眉习惯性地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徐世绩?沈落雁?他们可是瓦岗寨的核心人物,李密的心腹谋臣。
如今瓦岗虽遭重创,但李密尚在,虽有投诚之趋势,但为了名声,他们恐怕不会这么快吧,再加上瓦岗其势犹存。
道长,他们的力量……当真如此快就能为您所用?是否太过急躁?”
他深知瓦岗群雄的桀骜不驯与李密的心机深沉,收服这等人物,绝非易事。
逸长生淡然一笑,那笑容仿佛早已看透命运织就的丝线,自信而从容。
“秦王多虑了。徐世绩此人,雄才大略,眼光深远,岂是甘于人下、偏安一隅之辈?他观察天下大势已久,早已暗中权衡利弊。
对秦王的雄才伟略、恢弘气度,他心中早已生出投效之意,只是碍于形势,尚未找到合适的契机罢了。至于沈落雁……”
逸长生的笑容里多了一丝玩味,“这位巾帼奇女子,心思玲珑剔透,对李密刚愎自用、志大才疏、疑心深重的本性,早已失望透顶,心灰意冷。
如今的瓦岗,名存实亡,不过是在李密手中苟延残喘,勉强维持着表面的架子罢了。
徐世绩与沈落雁,其才其志,岂愿与这艘注定沉没的破船一同殉葬?
他们如今,早已是心无所属的孤鸿,正可展翅翱翔,择良木而栖。
此乃天赐良机,而且时间正好,正可为秦王所用!”
他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随即又补充道。
“当然,前提是秦王需以堂堂正正之师,在战场上彻底击败李密,斩断他们与瓦岗最后的那一丝羁绊与名分上的联系。
唯有如此,他们方能心无旁骛,全力辅佐新主。
至于沈落雁,贫道早已说过,那是我红尘卦堂内定的掌柜。
瓦岗之事一了,她便要履新了。”
这番话,不仅点明了二人的处境和心意,更隐隐为李世民指明了收服这两员大将的关键所在。
正面击败李密,以实力和胜利来赢得真正的归附。
子时将近,断魂崖边。
朔风如刀,卷起碎石枯草,呜咽之声不绝于耳,更添几分肃杀。
徐世绩一身素白长袍,在凛冽的夜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崖顶一株孤傲的寒梅。
他望着山脚下连绵起伏、灯火明灭的唐军营帐,眼神复杂难明。
手中的酒壶已然见底,他仰头将最后几滴残酒倒入口中,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却未能驱散心中的纷乱。
他并非嗜酒之人,此刻饮下的,是踌躇,是抉择,是告别过去的决绝。
“徐军师好雅兴。”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崖顶的沉寂。
逸长生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影子,悄然倚靠在旁边一块巨大的青石上,姿态闲适,仿佛只是来此赏月。
徐世绩并未回头,只是望着山下,声音带着夜风的凉意。
“道长既已洞察某之心意,如同掌上观纹,又何必多此一举,深夜相召,再问一次呢?”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被看透的无奈,也有一丝等待尘埃落定的坦然。
“呵呵,”逸长生轻笑,袖袍微动,一卷泛黄、边缘磨损严重的羊皮舆图无声滑出,在清冷的月光下展开。
“贫道此来,非为问心,实乃送机遇。”他指尖轻点舆图。
“此乃洛阳城防详图,何处城坚,何处墙薄,何处有暗门水渠,何处屯粮驻兵,皆标注其上,分毫不差。”
他指尖缓缓移动,划过图上山川河流,“再看此处,突厥大军南侵所仰仗的粮道命脉。其屯粮之所,转运节点,守卫虚实,尽在此图。”
最后,他的手指停留在一处看似寻常的山脉标记上,指尖凝聚一点微光,轻轻敲击。
“还有这里……王世充留下的最后的保命符,也是他此前为自己精心准备的退路和棺材本——藏在邙山深处的地宫密道。入口、机关、走向,图上一一标明。”
徐世绩霍然转身。
当他看清舆图上那些精妙绝伦、详尽到令人发指的标注。
尤其是那处连他耗费三年心血、牺牲了多名精锐死士才隐约探知到一丝痕迹的邙山地宫密道时,他素来沉稳的面容再也无法保持平静,骤然色变。
这地图所标注的细节之精准,信息之隐秘,远超他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所得。
这简直不可思议。
他猛地想起昨夜巡视营寨时,营门外随风飘过的那一缕若有若无、极其淡雅的奇异檀香……
当时只觉是哪个士兵的熏香,未曾在意。
如今想来,那分明是眼前的道人,在无声无息间,仅用了数个时辰,便已游走四方,将这足以左右天下格局的绝密信息,如同探囊取物般尽数掌握。
这份手段,已非人力所能及,近乎鬼神。
巨大的震撼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徐世绩的心神。
他看着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道长,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和犹豫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敬畏和决断。
他深吸一口崖顶刺骨的寒气,仿佛要将胸中的块垒一吐而尽,随即抱拳躬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