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的合上,把他和他熟悉的世界彻底隔绝。
“咔哒”。
轻微的落锁声在空旷空间里回响。
顾夜宸推着轮椅向前走,胶轮在光洁如镜的石材地板滑行,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一种平滑的,令人心悸的阻力感。
这个地方太大,大到空旷,空旷到不真实。
苏言坐在轮椅上,被动的穿过这片巨大的黑暗,他没心思去看那些简约却昂贵的家具轮廓,所有感官都被这片广阔的寂静吞噬。
他只能看见前方那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玻璃之外,是整座城市的夜景,无数光点汇聚成流动的星河,在他脚下铺展开。
一种悬浮在世界之上的错觉。
美丽,而冰冷。
顾夜宸推着他,穿过客厅,进入一条同样宽敞的走廊,尽头是一扇门。
他推开门。
里面灯光自动亮起,光线柔和的暖黄色,却照亮一个比医院病房更没人气的房间。
一张巨大的床摆在房间中央,上面的被褥纯白色,平整的没有一丝褶皱。
床的对面,一扇敞开的门,里面是步入式衣帽间。一排排崭新的衣服挂在那,衬衫,裤子,外套,全都按照颜色深浅排列,标签都还没撕。
一切都为他准备好。
一个为囚犯准备好的华丽牢笼。
顾夜宸推着轮椅到床边停下,松开手,转身走进旁边的浴室,几秒后,里面传来水流声。
苏言坐在轮椅上没动,他看着那些新衣服,看着那张大床,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在片场换上的,沾满灰尘的破烂戏服,跟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浴室水声停。
顾夜宸走出来。
“去洗澡。”他对苏言说。
苏言抬起头看他。
“我腿上有石膏。”他陈述事实。
“知道。”顾夜宸回答平静无波。
他走到苏言面前弯下腰,苏言下意识的向后一缩,后背撞上轮椅靠背。
顾夜宸的手伸过来,不是碰他,而是解开他戏服上衣的第一颗纽扣,一颗粗糙的塑料纽扣。
手指冰凉,动作不带任何情绪,拆解物件似的。
苏言猛的抓住他手腕。
“我自己来。”他声音沙哑。
顾夜宸停下动作,垂眼看着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苏言手腕很瘦,用力到指节泛白。
顾夜宸没挣脱,任由苏言抓着,空气仿佛凝固。
几秒后,苏言感到屈辱,他的反抗在这人面前,孩童把戏似的,无力又可笑。
他慢慢松开手。
顾夜宸收回手直起身,“给你五分钟。”说完,转身走出房间,顺手带上门。
门没锁,只是轻轻的合上。
苏言坐在轮椅上,听着门外那人远去的脚步声,一个人被留在这个巨大的房间。
他低头,看着身上衣服,看着打着石膏的左腿。
要如何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身体残缺的情况下,完成“洗澡”这个简单指令?
他用双手撑着轮椅扶手,试图站起,右脚落地,但左腿的重量跟石膏的沉重让他立刻失去平衡,狼狈的跌坐回轮椅,额头渗出冷汗。
他被困住了,看向那间敞开的浴室,里面雾气缭绕,镜子蒙着一层水汽。
他转动轮椅,自己滑进去。
浴室大的惊人,干湿分离。淋浴间的玻璃门上挂着一件崭新浴袍,旁边的架子上,放着叠好的毛巾。
他看着那个高高的花洒,看着光滑的地板,一阵无力感席卷了他。
他做不到。
一个羞辱,让他认清自己处境的,安静的羞辱。
他没尝试,只是坐在轮椅上,安静的等着。
五分钟后,房门准时推开,顾夜宸走进来。
他看见苏言还穿着原来的衣服,完好的坐在轮椅上,只是位置从床边换到浴室里。
他什么也没说。
他走到苏言面前,再一次弯下腰。
这次,苏言没反抗。
顾夜宸的手指,一颗一颗的解开他上衣的纽扣,破旧布料被剥开,露出他苍白瘦削的胸膛。
然后是裤子。
顾夜宸动作没有任何停顿,拉开拉链,从他身上褪下那条沾满泥土的裤子,小心的避开打着石膏的左腿,将裤管从右腿抽离。
苏言闭上眼,能感觉到空气拂过皮肤的凉意。
他赤裸着,坐在轮椅上,一个等待审判的祭品。
然后,他被抱起。
顾夜宸的手臂穿过他膝弯和后背,轻易的将他从轮椅上抱起,皮肤接触到顾夜宸那件昂贵衬衫的冰凉布料。
他被抱进淋浴间,放在一张防水凳子上。
“自己动手,还是我来?”顾夜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言睁开眼。
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只能看到顾夜宸模糊的轮廓,高大,沉默,像座山。
他伸出手,拿过旁边架子上的花洒。
顾夜宸退后一步,关上淋浴间的玻璃门,他没离开,就站在门外,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着他。
苏言成了个被监视的囚犯。
他打开水,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胡乱的冲洗,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不敢去看玻璃门外那个模糊的身影。
洗完,他关掉水,玻璃门被从外面拉开,顾夜宸递进来一件柔软浴袍。
苏言接过,裹在身上。
然后,他再次被抱起,从淋浴间转移到外面的洗手台前,放回轮椅。
顾夜宸拿起一个吹风机插上电源,暖风吹在他头发上。
顾夜宸的手指插进他发间,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控制力。
苏言僵硬的坐着,从头到脚,都在这人的掌控之下。
头发被吹干,他被推出浴室,推到床边。
床上放着一套崭新睡衣,不是他习惯穿的t恤短裤,而是丝质的,触感冰凉光滑的睡衣。
他被抱上床。
顾夜宸替他穿上睡衣,动作熟练的像在给一个人偶娃娃穿衣服。冰凉丝绸滑过他皮肤,带来一阵陌生的,不舒服的触感。
他被安置在床上,左腿被妥善的垫高。
顾夜宸做完这一切,直起身。
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崭新的,未拆封的手机,拆开包装,放进苏言手里。
“你的新号码,”他说,“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
苏言低头,看着那个冰冷的金属物件。
他新的项圈。
顾夜宸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房间,轻轻的关上门。
“咔哒”。
这次,是门锁落下的声音。
苏言躺在巨大的床上,被柔软被褥包围,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微弱风声。
他侧过头,看着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灯火。
他被囚禁在这座城市的顶端。
他抬起手,看着手里的新手机,又看了看腿上那个沉重的白色石膏。
他输了。
输的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