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
导演喊声刚落，苏言身后窗口应声爆开。
听不见声音。
一股灼热气浪猛撞上后背，巨力不容抗拒，人直接被推出窗外。
手指在粗糙窗框刮过，一道刺痛。
失重感攫住他，风声灌满耳朵，身上破烂戏服在空中吹的猎猎作响，世界在眼前翻转，灰色的楼体跟杂乱的片场还有惊恐的人脸，一切都变成飞速倒退的模糊色块。
唯一的参照物，是那块急速放大的气垫，瞧着并不厚实。
时间被拉长。
身体下坠，心脏停跳。
撞击。
后背砸在气垫上，垫子凹陷卸掉部分力道，紧接的反弹又将他向上抛了一下。
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胸腔空气被全部挤出，张着嘴，发不出声。落地时左脚脚踝以一个诡异角度扭曲。
灼痛从脚踝炸开，沿小腿骨头蔓延。
他蜷在气垫上，额头渗出冷汗。
耳边是持续的尖锐鸣叫，盖过一切。几秒后，外界的嘈杂才涌进来。
“过了！一次过！！”导演兴奋的大喊。
“人咋样？没死吧？”
“快去看看！”
几个场务跑过来，围在气垫周围低头看他，像看一个摔坏的道具。
那个尖嘴猴腮的黑中介挤进来，蹲下身，不看苏言的伤，只看他的脸。
“脸没事吧？没破相吧？”他边问边伸手就要碰苏言的脸。
苏言偏头躲开。
“行了行了，没死就行。”中介不耐烦的站起身，从口袋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币，数出三张塞进苏言手里，“你的钱。”
三百块，带着别人的体温跟汗意，贴着掌心。
苏言攥紧钱，想从气垫上坐起，左脚踝传来的剧痛却让他闷哼一声，又倒回去。
脚踝肉眼可见的肿起来，像个发面馒头。
没人上来扶他。
他们只是看着，看着这个为三百块就敢玩命的，不知死活的替身。
片场入口传来一阵骚动。
一辆黑色保姆车，线条流畅，无视门口“拍摄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直接开了进来，停在混乱片场中央，光洁车身跟周围的尘土飞扬格格不入。
整个片场，嘈杂的声音像被按了暂停。
导演叫骂声停，场务脚步停，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辆不属于这儿的车吸引过去。
车门打开，顾夜宸从车上下来。
他穿着件黑色长风衣，里面是剪裁合体的衬衫，没戴墨镜，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就这么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中。人就那样站着，周身气场便跟这个混乱廉价的片场划开一道无形的界线。
他来了。
苏言躺在气垫上，仰头看那个向他走来的人，心脏漏跳了一拍。
顾夜宸无视所有僵住的围观者，目标明确。皮鞋踩在泥泞土地上，发出轻微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们的心跳上。
他走到气垫旁边，停下，垂下眼帘，看着躺在地上满身狼狈的苏言。
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怜悯，也没有愤怒，是一种沉寂的，看不懂的平静。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他单膝跪下。
昂贵的风衣下摆，沾上地上的泥土灰尘。
他跪在苏言身边。
他伸出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那只手越过苏言身体，精准的，轻轻的覆在他高高肿起的左脚脚踝上。
顾夜宸指尖带丝凉意，触上苏言脚踝的滚烫皮肤，反差分明。
“啊......”
苏言身体因这触碰猛地一颤，痛得倒吸冷气，下意识想把脚缩回。
顾夜宸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力道不大，却是一种不容反抗的钳制。苏言的脚踝被他牢牢固定，动弹不得。
“这就是你想要的？”
顾夜宸开口，声音很低，只有苏言能听见。
那话不是疑问，是一把冰冷的凿子，精准凿开苏言自我保护的硬壳。
苏言咬紧牙关，抬头，对上顾夜宸的眼睛。
那双眼是沉沉的旋涡。
“与你无关。”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他的反抗，此刻显得无力又可笑。
顾夜宸没再说话。
他站起身，弯腰，一只手臂穿过苏言膝弯，另一只手臂揽住后背，轻易将他整个抱起。
苏言身体腾空，被迫贴近那人胸膛，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清冷木质香气。脸颊靠着那件昂贵的风衣，布料质感细密冰冷。
这是一种绝对的羞辱。一种禁锢。
他挣扎一下，脚踝的剧痛跟身体的虚弱让他使不出力气。
“你放开我！！”他低吼。
顾夜宸置若罔闻，抱着苏言，在整个剧组死一样的寂静中，转身，一步步走向那辆黑色保姆车。
导演，中介，场务跟群演……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只是看着这颠覆他们认知的一幕。
一个高高在上的神，降临到泥潭里。
他没有救赎，是亲手抱起了一块最脏的污泥。
顾夜宸的助理拉开车门。
他把苏言放进柔软后座，自己也坐进来，就在苏言身边。
车门‘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跟目光。
车里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安静，整洁，弥漫着那股属于顾夜宸的清冷香气。
苏言靠在真皮座椅上，脚踝的痛楚还在持续。他看着身旁面无表情的男人，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