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旧港西街早已被时代遗弃,锈蚀的铁架,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在月光下投出扭曲狰狞的影子。
风从码头吹来,裹挟着咸腥与腐烂的气息,卷起地上的碎纸和破布,擦过脚踝时发出窸窣的轻响,如同亡魂低语。
黑色防弹车碾过坑洼路面,轮胎碾压碎玻璃的声音清脆刺耳,回荡在死寂的巷道中。
车内静得可怕,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谢无虞斜倚在后座,长腿交叠,眼帘低垂,似已入眠。
他指尖轻轻敲击扶手,节奏稳定得如同心,那是他在等待时独有的镇定。
指尖每一次落下,都带着皮革微凉的触感,仿佛在丈量时间的脉搏。
副驾上的厉渊一动未动,脊背挺直如刀削。
他左手搭在车门内侧,右手却始终贴在胸前,指腹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那枚银质铭牌。
金属的寒意渗入掌心,与体内奔流的血形成诡异的平衡。
对讲机里传来阿九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机械:“耳鼠半小时前失联,最后一次信号出现在西街南巷口。极可能已通风报信。”
车内依旧沉默。
片刻后,谢无虞睁开眼,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正要他去说。”他声音不高,却穿透寂静,“我倒想看看,谁敢碰我的狗。”
话音落下的瞬间,引擎猛然一抖,随即彻底熄火。
车辆滑行数米,停在岔道中央。
厉渊瞳孔骤缩。
他几乎立刻判断出异常,这不是故障。
油路被人动了手脚,上周保养时混入的遥控阀门已被激活,精准截断供能。
他迅速扫视四周:巷口昏灯摇曳,死角密布,视野受阻严重。
敌人早有准备,且熟悉地形。
“人为断油。”他低声开口,手已悄然移向腰间暗扣。
指节收紧的刹那,掌心传来金属微凸的触感,那是杀戮开关的按钮。
夜风忽然安静了一瞬。
他知道,猎物已经入网。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的阴影中骤然涌出十余道黑影,脚步杂乱却包抄有序。
砍刀寒光乍现,钢管砸地发出闷响,激起尘土与碎屑。
领头之人立于最前方,脸上一道烧疤自额角蜿蜒至嘴角,形如蜈蚣盘踞,正是青牙帮新任首领…鬼七。
他举起短斧,斧刃映着残月泛出冷光,狞笑着指向车内:“谢太子!今夜不为别的,就借你耳朵一用!”
谢无虞仍坐在后座,连姿势都未曾改变。
他只是微微偏头,目光透过车窗,静静落在鬼七身上,仿佛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
玻璃上倒映着他淡漠的瞳孔,与窗外躁动的杀意形成冰冷对比。
厉渊没有回头看他。
他知道主人不需要保护,至少现在还不需要。
真正需要行动的,是他的身体。
车门暴开的刹那,厉渊已如离弦之箭射出。
他落地未稳,肘尖已狠狠撞上冲在最前的一人喉结,骨裂声清脆响起,伴随着气管塌陷的“咯咯”声。
那人捂颈倒地,喉咙里只挤出几声咯血的嘶鸣,指尖在地面抓出五道灰痕。
下一瞬,厉渊旋身夺刀,反手横切,两名扑来的打手颈动脉齐齐崩裂,鲜血喷溅三尺,温热的液体泼洒在他脸颊,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气息。
他动作毫无花哨,每一击皆奔命门而去,快、准、狠,像一头被唤醒的凶兽,撕咬之间尽是杀意。
鬼七怒吼一声,挥斧劈下!
斧刃直取肩胛,若中,必废一臂。
厉渊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避让,左臂格挡卸力,右掌闪电般扣住对方持斧手腕,猛力一拗——“咔!”腕骨折断的脆响令人牙酸。
鬼七惨叫未绝,厉渊已夺斧在手,转身抬腿将他踹跪在地,紧接着抡起短斧,狠狠钉入其大腿,将人活生生钉死在地面!
鲜血顺着斧柄流下,滴落在尘土中,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倒计时的钟摆。
其余帮众骇然止步。
他们原以为这是场伏击,是复仇的开端。
可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像人。
浑身浴血却不显疲态,双目赤红如燃,呼吸平稳得诡异,每一步踏出都带着压迫灵魂的杀气。
他是修罗,是从地狱爬回来索命的恶鬼。
厉渊缓缓抬头,视线扫过一圈,嘴唇微启,吐出两个字:“下一个。”
无人上前。
风穿过废墟,卷起一片灰烬,拂过他滚烫的脸颊,带来一丝短暂的凉意。
就在厉渊斩杀第二名敌人时,一道黑影悄然贴着集装箱边缘滑向车尾。
风中传来一声极轻的金属刮擦声,是车门锁扣被撬动的动静。
下一秒,车门猛地向内爆开!
谢无虞被两名打手猛然撞开,后脑重重磕在锈蚀的铁箱边缘,闷响混入风声,几乎无人察觉。
刹那间,视野晃动,耳鸣如潮水般涌来,嗡鸣声中夹杂着遥远的呼喊与金属碰撞的余震。
鲜血顺着鬓角蜿蜒而下,滑过颈侧,在苍白的皮肤上拖出一道猩红的痕迹,温热黏腻的触感一路蔓延至衣领。
他没有挣扎,甚至没有皱眉。
只是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瞳孔微敛,目光穿过纷乱的人影,死死锁住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厉渊。
厉渊正被三名持刀打手围攻,左臂已有两道深可见骨的割伤,动作却依旧迅猛如鬼魅。
可就在他听见那一声闷响的瞬间,整个人骤然僵住,仿佛野兽本能嗅到了最致命的威胁。
锐痛炸开的刹那,厉渊眼前一黑,但他早已学会把疼痛当作燃料。
那一声闷响,主人倒地的声音,才是唤醒野兽的号角。
他猛地转头,视线与谢无虞交错,那一眼,像刀锋剜进心脏。
“主人!”暴喝撕裂夜空,带着某种近乎癫狂的怒意。
他不再防守,反身猛扑,一记肘击将左侧敌人砸跪在地,随即夺过短刀横扫,血光迸现。
另一人尚未反应,已被他掐住喉咙提起,狠狠砸向地面,颈骨断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剩下最后一人仓皇后退,却被厉渊飞身追上,一脚踹翻在地。
他根本不停歇,转身疾冲回谢无虞身边,几乎是扑跪下来,以自己的背部硬生生挡下从上方劈落的一柄砍刀!
“嗤——”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匕首贯穿右肩,避开肩胛骨主神经,却仍撕裂肌肉,鲜血喷溅而出,热得发烫。
尽数洒在谢无虞的脸颊与唇边,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混入每一次急促的呼吸。
两人鼻尖相距不过寸许,呼吸交缠,汗与血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一团灼热的雾。
厉渊咬牙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压下去,双膝跪地,脊背弓起如猎豹临战,喉咙里滚出低哑到极致的嘶吼:“别动……主人。”
谢无虞望着他。
那双眼睛早已不是当初拳场里充满仇恨的野兽之瞳,而是染了血、焚了神、只为一人燃烧的赤焰。
此刻它们正剧烈颤抖着,却又死死克制着情绪的溃堤…不敢碰他,不敢抱他,只能用身体为盾,把所有危险隔绝在外。
他忽然抬手,指尖沾上厉渊嘴角溢出的血,缓慢地、近乎温柔地抹去。
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梦。
然后,声音极低,几近呢喃:“乖…没事”
厉渊浑身一震,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这句话点燃了某种深埋的执念。
他喉结滚动,嘴唇微张,却终究没发出声音,只是更深地垂下头,额前湿透的黑发垂落,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暗潮。
战斗落幕,废墟重归寂静。
残余青牙帮众见鬼七被钉在地上哀嚎不止,早已胆寒,纷纷四散奔逃,如同退潮的污浪。
厉渊拔出背上匕首,金属摩擦骨肉的声响令人牙酸。
他单膝跪地,喘息粗重,每呼一口气都带出腥甜,可仍不肯倒下。
他将匕首甩开,染血的手撑在谢无虞身旁,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又像是在守护最后的界限。
阿九率援兵赶到,随行还有两名穿黑衣的医疗人员。
一人欲上前查看谢无虞伤势,另一人刚要触碰厉渊伤口,却被厉渊猛然抬头盯住,那眼神森冷,满是防备与警告。
谢无虞抬手,轻轻一挥。
“不必。”他嗓音冷淡,目光却未离开厉渊,“先处理我,其他的……等我下令。”
随即,他缓缓坐起,抬眸望向仍被钉在地上的鬼七,后者满脸血污,眼神怨毒如鬼。
谢无虞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一字一句落下:“把他活着带回。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不自量力。”
话毕,他低头看向厉渊那只滴血的手,五指紧握成拳,血顺着指缝不断滴落,在尘土中绽开一朵朵暗红之花。
而厉渊,竟缓缓松开拳头。
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尘土中绽开一朵朵暗红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