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海城西区的夜风裹着咸腥海水与铁锈气味,在码头废墟间穿行。
月光被厚重云层撕成碎片,洒在斑驳的集装箱上,像一层薄霜覆盖着未干的血迹。
金属表面泛着冷白的光泽,映出刀刃般的阴影,仿佛整片废墟都在低语。
谢无虞立于巡逻车前,黑色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抬起手,轻轻扣上了最后一粒纽扣。
动作缓慢而精准,一如他向来掌控一切的姿态。
指尖触到布料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如同秒针走动,冷静得令人窒息。
厉渊站在三步之外,左肩缠着层层绷带,边缘已渗出暗红血痕。
寒风掠过裸露的脖颈,激起一阵刺骨凉意,他低头系紧战术靴,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却始终沉默。
车队碾过断裂的水泥路基,拐进一片被铁丝网围困的厂区。
导航屏幕上,红点停在一个标注为“c-9”的冷冻库群,这里曾是青牙帮的心脏,如今只剩下倾斜的钢架与冻结的排水沟。
风忽然静了。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氨气的味道,混着某种动物腐烂的腥臭,鼻腔被刺得发酸。
谢无虞掀开车帘,目光落在前方那座穹顶塌陷的主仓上。
他轻声道:“通知地下层,开启‘鹰眼’。”
十秒后,监控室内屏幕亮起。
红外影像中,六个人影正悄然逼近仓库中央。
阿九低问:“真让他一个人进去?”
“我要看他还能走多远。”谢无虞坐回阴影里,声音淡漠,“狗要是不会疼,也就咬不死人了。”
耳鼠蜷缩在远处堆叠的货柜缝隙中,浑身脏污,眼神却警觉如鼠。
他搓了搓冻僵的手指,三个月蹲守,换来的不过是一句“厉渊随主出行”。
可他知道,萧远会疯的。
萧远收到讯息后笑得癫狂,指甲抠进掌心也不觉痛,他们帮里如今就剩下这么一群兄弟,只能拼死一搏。
“这次要剁碎他的骨头喂海鸥。”他喃喃自语,眼中烧伤疤痕在灯光下扭曲如蛇。
但他没下令围剿,也没启动埋设在冷库地底的高压电网,这不是战术,是执念。
“哪怕他吃了怪药,这仇也得我亲手报。”
就在厉渊踏入主仓的一瞬,头顶灯管“啪”地亮起,刺目的白光倾泻而下,照亮四壁垂挂的铁链,如同绞索般悬荡。
寒气从地底渗出,凝结成雾,缭绕在脚边,踩上去的霜层发出脆响,像是骨骼断裂的预兆。
第一道黑影扑来,斧刃破风。
厉渊侧身避过,右手如铁钳般扣住对方手腕,逆向一折——“咔”,臂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人惨叫未出,已被他拽向前方,整个人被反拧成弓形,手臂卡进头顶垂下的铁链,像一具活体绞架般吊起。
皮肤与粗糙铁链摩擦,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但他已感觉不到。
第二人冲来时,他一脚踹中膝窝,顺势擒颈,将头狠狠按进角落堆积的碎冰之中。
冰碴割裂颧骨,鲜血混着冰水四溅,溅在他脸上,冰冷黏腻。
他眨了眨眼,睫毛上结了一层薄血霜。
动作比七日前更狠,更快,甚至带着某种近乎愉悦的冷酷。
每一次击打都在唤醒身体深处沉睡的野性,每一滴流出的血都在重新铭刻身份。
萧远的笑容僵住了。
他盯着那个浴血前行的身影,手指攥紧斧柄,怒火翻涌。
不对劲……这根本不是一条快死的狗。
可他已经退不了。
厉渊喘息着站直身体,唇角溢出血丝,眼神却愈发清明。
他转头望向出口,那里站着萧远,手持短斧,双眼赤红。
两人对视。
空气凝滞。
下一秒,斧光乍起。
刀锋撕裂空气,带出一道银亮弧光。
厉渊侧身欲避,左肩旧伤突地抽搐,动作迟了半瞬
刀锋自右肩胛斜划而下,深可见骨,皮肉翻卷如花瓣绽开,鲜血瞬间浸透衣料,顺着脊背蜿蜒流下,在霜地上滴出断续红痕。
膝盖微屈,他踉跄一步,却未倒。
喉间滚出一声低哑的笑,像是从胸腔最深处碾磨而出。
那笑声里没有痛楚,反倒有种近乎疯癫的快意。
他抬手抹过唇角血沫,指尖沾红,眼神骤然锐利如刃。
他猛地扑出,以命搏命的扑杀。
身体早已超越疼痛界限,只凭本能驱动,像一头被逼至绝境的野兽,终于撕下最后一丝克制,露出獠牙与利爪。
萧远尚未回神,厉渊已撞入怀中,左手锁其颈,右手猛击其肘关节。
短斧脱手落地,发出沉闷声响。
萧远怒吼挣扎,却被厉渊一口咬上咽喉,牙齿深陷皮肉,竟硬生生撕裂筋脉!
鲜血喷涌而出,滚烫地溅在厉渊脸上、睫毛上、唇缝间。
他不闪不避,任血雨淋面,双目死死盯着前方,如同地狱爬出的修罗。
温热血滴滑入口中,咸腥中带着一丝铁锈味,他咽下,仿佛饮下自己的加冕礼。
萧远跪地抽搐,喉咙咯咯作响,眼中惊恐与不可置信交织,最终颓然倒地,再无声息。
四周死寂。
六具躯体横陈于冰霜之间,唯有厉渊一人站着。
可他终究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血从绷带缝隙不断渗出,将身下的霜层染成暗褐色。
他喘息粗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伤口,可他仍仰起头,望向冷藏仓尽头那面不起眼的单向玻璃,他知道他在那里。
“主人……”声音嘶哑破碎,几乎不成调,却带着某种献祭般的虔诚,“验货。”
门被推开。
风灌进来,吹动黑色风衣的下摆。
谢无虞缓步走入,皮鞋踩在结霜地面,发出清脆的响。
他走到厉渊面前,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那张沾满血污的脸颊,动作轻柔得近乎怜惜。
“谁准你替我杀人?”他问,嗓音极轻,像耳语,又像审判。
厉渊颤抖,额头抵上谢无虞的膝盖,声音微弱却坚定:“您说……我的命是您的。”
谢无虞沉默片刻,忽然俯身,贴近他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那下次,等我下令再动手。”语气如蜜糖裹着刀锋,温柔中透出不容违逆的冷酷。
说完,他起身,风衣扬起一角,目光扫过满地狼藉,仿佛眼前不过是一场例行清理。
他甩下一句:“送他回宅,伤口清三次,今晚不准睡。”
阿九站在门口,看着手下拖走那个浑身是血的身影,低声开口:“您这是在毁他。”
谢无虞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看着指尖残留的一抹猩红。
月光透过破碎屋顶洒落,映得那血色近乎发黑。
他眸色幽深,薄唇微启,声音轻得几近呢喃:
“不,我只是…”
寒风吹熄最后一盏灯,冷藏仓陷入黑暗。
只有地上蜿蜒的血迹,还在反着微光,如同某种隐秘仪式留下的符咒…献祭者已倒下,而真正的主宰,才刚刚开始书写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