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转过身,不敢再看他那双眼睛——那双清澈得能映出我所有狼狈与软弱的眼睛。
深吸了好几口气,胸口仍如风箱般起伏,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情绪。
可指尖还在颤抖,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攥住,又酸又痛。
趁着弯腰去扶他——或者说,是为了掩饰动作——的间隙,我飞快地、不动声色地将散落在地的、那一点点混合了他心头血肉的药粉和草药残渣,用手帕小心包起,迅速塞入了自己的怀中。
这药或许救不了全城,或许根本无法对抗陆啸天精心调配的高浓度疫骨草毒,但这是顾清风用命换来的“可能”,是他以医者之躯、以心头之肉,为这绝望之局点燃的一星微光。
我不能让它就这样被尘土玷污,被我的愤怒践踏。
我将他扶到墙边坐下,背靠断墙,勉强支撑。他脸色惨白如纸,唇色发紫,呼吸微弱,显然失血过多。
我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想要先替他紧急处理胸口的伤。
“别管我……”他虚弱地推拒,声音几近气音,“你快走……陆啸天的人可能……已经盯上你了……”
“闭嘴!”我低喝一声,手上动作却更轻。
小心地解开他染血的衣衫,当看到他左胸心口处那个虽然不深、却明显是利刃刻意划开的、皮肉外翻的伤口时,我的手指还是忍不住剧烈颤抖了一下。
那伤口边缘整齐,显然是他自己用最锋利的药刀,精准地割下了一小块心头肉——不多不少,刚好够入药。
可那位置,离心脏不过毫厘!稍有不慎,便是当场毙命!
这个书呆子……这个连杀鸡都手抖的顾家少爷……是怎么对自己下得去手的?
他本该在药庐里辨百草、调香囊、为孩童包扎伤口,而不是在这腥臭的巷子里,用血肉为引,求我“莫赴死”!
我咬紧牙关,用仅存的清水冲洗伤口,又将随身携带的止血散敷上。
药粉触到血肉,他眉头紧蹙,却硬是一声未吭。
我用布条一圈圈缠紧,动作利落,可每绕一圈,心就沉一分。
简单包扎后,我看着他因失血和疲惫而几乎昏迷的样子,知道不能再带他走了。他已无力行走,若强行拖行,只会加速失血。
而我,也绝不能再让任何人因我而死。
我将他安置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那是两堵断墙夹出的三角空隙,上方有破瓦遮挡,不易被巡街兵丁发现。
又将他散乱的头发拨开,露出脸,确保他呼吸通畅。
“在这里等着,别乱动。”我哑声吩咐,声音低得几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如果……如果我能回来,我带你去治伤。
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把你这傻子的命吊回来。”
他眼皮颤了颤,似乎想睁眼,却终究没有力气。
我顿了顿,声音更轻,却更决绝:“如果回不来……”
“忘了今天,忘了这一切。回你的顾家,重开药堂,做你的顾神医。救你的天下,救那些值得救的人。”
他没有回答,已经昏睡过去,眉头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连梦里都在担忧我的安危。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这个曾为我叛出家族、在地牢墙上写满我名字、如今又割心为药的傻子。
然后,毅然转身,继续走向朝阳门。
怀中的药包紧贴心口,温热而沉重,仿佛还带着他的心跳。
我知道,这药我可能用不上。
但这份情,我必须带着——
带着它,走进那场必死之局,
带着它,去告诉陆啸天:
这世上,总有人宁可自伤,也不愿见恶人得逞;
这人间,总有人以血肉为灯,照亮他人前路。
而我姜凌云,
纵使孤身赴死,
也要让这盏灯,
烧穿他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