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仍站在原地，影子被日头拉得细长，像一道钉入青石的铁线。他的手指松开了又攥紧，掌心的老茧摩擦着裂口，隐隐渗出血丝，但他没去管。耳边的笑声已经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低低的议论和审视的目光。
就在考核官抬起手，准备挥下的瞬间，云昊动了。
他没有大声喊话，也没有抢步上前，只是轻轻往前半步，站到了林战侧后方，与他并成一线。这一动作极轻，却让全场的气流仿佛凝滞了一瞬。他的身影不高大，但站姿笔直，气息沉稳，像一堵无声的墙，挡在了所有嘲讽与轻蔑之前。
考核官的手停在半空，眉头皱起：“云昊，你这是何意？”
云昊抱拳，语气平和却不容退让：“大人明鉴，此人虽衣衫褴褛，身形枯瘦，但我观其筋骨隐现脉络，气血潜行如溪流暗涌，非寻常凡体。请赐一次测力机会，若真不堪用，再逐不迟。”
周围顿时哗然。
“筋骨隐现？云师兄你也太抬举他了吧！”
“测力石五百斤起步，他这身板怕是连提都提不动！”
“云昊师兄向来正直，怎么这次也犯糊涂？”
云昊不为所动，只静静看着考核官。
考核官眯起眼，目光在林战身上来回扫视。他看得出，这少年确实瘦弱不堪，肩胛骨几乎要刺破皮肤，手臂细得像柴棍。可那双眼睛——黑得深，静得狠，没有一丝慌乱，也没有乞怜，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沉定。
他冷哼一声：“好，我便给你这个面子。测力石限重五百斤，凡能撼动指针者，可入第二轮。若连波澜都不起，今日休想踏进一步。”
话音落，一名执事弟子推来一块青灰色巨石，表面光滑如镜，中央嵌着一根铜针，底座刻满符文。测力石落地时发出闷响，震得地面微颤。
“谁先来？”执事扬声问。
无人应答。刚才还争先恐后的少年们，此刻都下意识后退半步。这石头看似普通，实则内含灵纹，对纯粹肉身之力极为敏感，稍有水分便无法激发。
林战迈步而出。
脚步不快，却一步一印，踩在青岩上发出清晰声响。他走到测力石前，低头看了眼那根静止的铜针，又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曾讥笑他的面孔。
没人说话。
他双手握住石柄，掌心贴紧冰冷的表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呼吸渐渐放缓，胸口起伏微不可察。他闭了下眼，脑海里闪过昨夜街头的画面——泥水里的铜板，翻裂的指甲，还有云昊蹲下身递来的那碗热粥。
那一夜，是他从地狱爬出来的起点。
他睁开眼，腰背猛然下沉，双腿扎稳，脊柱如弓拉满。
一声低吼自喉间炸出！
轰——！
测力石骤然亮起青光，符文逐一燃起，铜针剧烈震颤，疯狂旋转！裂缝自底部蔓延而上，噼啪作响，尘灰腾起三尺高！
众人瞪大双眼，有人张着嘴忘了合上。
铜针最终停下，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数字——六百二十斤！
全场死寂。
考核官猛地从高台上站起，脸色剧变：“不可能！这等力量……一个毫无根基的流浪儿，怎会有如此蛮力？！”
执事弟子颤抖着确认读数，声音发虚：“确……确实六百二十斤，已超合格线一百二十斤……”
台下终于炸开锅。
“他……他真的做到了？”
“这哪是人？这是蛮兽转世吧！”
“刚才谁说他是乞丐的？脸疼不疼？”
林战缓缓松开石柄，双臂微微发抖，汗水顺额角滑下，滴落在石面上，洇开一小片湿痕。他没看任何人，也没说话，只是转身走下高台，脚步稳健，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的心跳上。
经过那些曾模仿他站立姿势、哄笑鼓掌的少年身边时，他们纷纷低头避开视线，有的甚至不自觉后退一步。
云昊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随即敛去神色，默默退到一旁。他知道，这一刻，林战不再需要他的庇护。他已经用自己的双手，撕开了命运的第一道口子。
考核官盯着名册，迟迟未落笔。他本以为今日不过是一场例行公事，淘汰几个不成器的杂役罢了，却没想到会冒出这样一个怪胎。他反复打量林战，越看越觉得诡异——这具身体明明瘦削干枯，哪来的力量爆发？
“你叫什么名字？”他终于开口。
林战停下脚步，回身面对高台：“林战。”
“林战？”考核官冷笑，“名字倒是狂妄。你以为凭这一把力气，就能进我云天宗？”
“我不靠名字。”林战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靠自己。”
考核官眯起眼，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云昊再次打断：“大人，测试尚未结束，后续还有心性评定。既然他已通过力量轮，按规应继续考核，而非在此质疑出身。”
考核官沉默片刻，终是冷哼一声：“好，那就走完流程。下一个项目，心性评定。”
他挥手示意，执事立刻搬来一张木桌，上面放着一面铜镜、一只陶碗、一把小刀。
“心性评定，考的是临危不乱、意志坚定。”考核官冷冷道，“规则很简单：将手放入碗中，割破指尖，滴血于镜面。若能在血流不止的情况下，保持眼神不闪、呼吸不乱、心跳平稳者，视为合格。若有颤抖、退缩、闭眼者，即刻淘汰。”
此言一出，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普通的测验，这是试痛，试惧，试人心底最原始的软弱。
先前通过力量测试的几人脸色发白，有人已经开始搓手出汗。割血照镜，听着简单，可真正能做到面不改色的，万中无一。
林战走上前，二话不说，抓起小刀，在拇指尖狠狠一划。
鲜血涌出，他直接将手指按在铜镜中央。
血珠顺着镜面缓缓下滑，留下一道鲜红轨迹。他的呼吸依旧平稳，眼神如铁铸般盯住镜中自己的倒影，没有眨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的脸色开始发白，指尖因失血而微微发麻，可手臂始终稳如磐石。
台下有人低声嘀咕：“他……他真的一点都不怕疼？”
“你看他眼睛，跟死人一样冷静……”
考核官盯着他，眉头越皱越紧。他见过太多少年在这关崩溃，尖叫、呕吐、昏厥都有。可眼前这个，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也听不见周围的喧嚣，整个人像从深山老林里走出的野兽，只认准一个方向，死不回头。
足足半盏茶时间过去。
执事小心翼翼记录：“林战，心性评定——完成，全程无异常反应。”
考核官终于合上名册，却没有宣布结果，而是死死盯着林战：“你为何要来云天宗？”
林战收回手指，任由血滴落在地。他说：“因为我想变强。”
“就这？”
“够了。”
考核官冷笑，还想开口，却被远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一名外门弟子飞奔而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考核官脸色骤变，猛地站起，看向林战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忌惮。
林战站在广场中央，风吹动他破旧的衣角，血珠从指尖坠落，砸在青岩上，绽开一朵朵细小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