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的手掌还贴在封印之上，那股流动的光已沉入皮肤深处。眉心的鸿蒙道印不再跳动，却像被什么轻轻牵引着，微微发烫。他没有收回手，也没有睁眼，而是顺着那道声音留下的痕迹，往意识深处探去。
风无垢站在他身侧，断剑横于胸前，目光扫过四周崩裂的浮石和绷紧的黑丝。她呼吸放轻，手指紧扣剑柄。刚才那句“你们来了”还在耳边回荡，不是从空中传来，也不是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清晰得不像幻觉。
“你还撑得住？”她低声问。
林战点头，声音很稳：“它不是冲我们来的，是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能接住它留下东西的人。”他说完，闭上眼，神魂缓缓下沉。
那一瞬间，周围的声音都远去了。他的意识像是穿过了一层水幕，进入一片灰暗的空间。这里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有无数断裂的画面在飘浮——残破的铠甲、染血的长枪、燃烧的旗帜。每一块碎片都在震动，仿佛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
然后，他看到了她。
银甲覆身，肩甲碎裂，左臂上的护具只剩半截。她背对着他站着，长枪插在身前的地面上，一头长发散乱地垂落。她的身形单薄，却挺得笔直。
“你终于来了。”她开口，声音和之前一样，苍老中带着一丝温和。
林战往前走了一步：“你是谁？”
女人缓缓转身。她的脸很年轻，眉目如霜，可双眼黯淡无光，像是燃尽的灯芯，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灵性在支撑。
“三千年前，我战死于此。”她说，“我的肉身被毁，神魂封入断魂崖底，只为守住这个秘密。”
林战盯着她：“什么秘密？”
“幽冥界要撕开轮回裂缝，将诸天拖入永夜。”她抬起手，指尖划过空气，一道虚影浮现——漆黑的深渊中，无数锁链断裂，一只巨手从底下伸出，抓向天空。
林战瞳孔一缩。
那画面让他想起了什么。不是记忆，而是一种本能的警觉。就像鸿蒙道印第一次觉醒时的感觉，来自血脉深处的震动。
“你怎么知道这些？”他问。
“因为我曾是仙界镇守北天门的女武神。”她看着他，“慕婉卿。”
林战心头一震。
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可当她说出口的那一刻，鸿蒙道印猛地一热，像是回应某种久远的契约。
“你认识我？”他问。
“我不认识你。”她说，“但我认识你体内的东西。鸿蒙道印，神魔道体的雏形……这些都是当年那位法神留下的印记。你虽重生凡界，根基未失。”
林战沉默。
他知道她在说前世的自己。那个站在神界巅峰的存在，那个被围杀后逆转时空的鸿蒙法神。
“你为何选我？”他问。
“不是我选你。”她摇头，“是命运把你带到这儿。你能触碰封印，能听到我的声音，说明你本就是这条路的继承者。别人进来，只会被黑丝绞杀，或被幻象吞噬神智。”
林战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刚才染上的红光已经消失，但皮肤下仍有余温。
“你想让我做什么？”
“完善神魔道体。”她说，“你现在只是有了雏形，血气未凝，神魂不固。若想对抗幽冥界的阴谋，必须踏出这第一步。”
风无垢在外面听得清楚。她皱眉，握剑的手更紧了。
“前辈，”她突然开口，“你说你是女武神残魂，可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万一这是封印设下的陷阱呢？”
女人的目光转向她，虽然看不见眼睛里的神采，但那股威压依旧存在。
“你能站在这里，就说明你也不普通。”她说，“你的剑，曾斩过三十三位邪修的命魂。它认主，你也感知得到这里的异常。这不是巧合。”
风无垢没说话。
她的断剑确实在轻微颤动，剑身泛着一层极淡的光晕，像是在呼应某种力量。
“我没有时间了。”女武神抬头看天，“封印正在崩解，我的残魂也快撑不住。要么现在接受传承，要么等下一任有缘人，可能要再等三千年。”
林战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接受，就等于背上一份责任。他不再是单纯为自己修炼，而是要卷入一场跨越千年的战争。
但他没有犹豫太久。
“我接。”
话音落下，女武神的身影开始变化。她拔起地上的长枪，反手折断，将枪尖捏成粉末。银甲寸寸剥落，化作点点光芒环绕周身。
她一步步走向林战。
每走一步，身形就淡一分。
“我会把我毕生对神魔之道的理解传给你。”她说，“这不是功法，也不是秘术，而是战斗的意志，是哪怕只剩一缕魂魄也不肯倒下的信念。你若承受得住，道体自成。”
林战站直身体，双拳紧握。
“来吧。”
她抬手，指尖点向他眉心。
就在接触的刹那，整片空间剧烈震动。那些黑丝发出刺耳的鸣响，几块浮石轰然炸裂，碎石如雨落下。风无垢立刻跃起，挥剑斩开砸来的石块，落地时单膝跪地，护在林战身后。
“坚持住！”她喊。
林战咬牙承受。一股庞大的信息涌入识海，不是文字，也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感受——战场上冲锋的决绝、面对强敌时的无畏、明知必死仍向前一步的执念。
他的身体开始发光。皮肤下有血色纹路蔓延，像是血管中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熔岩。鸿蒙道印在眉心剧烈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吸收一丝残魂之力，转化为最原始的淬炼能量。
他的肌肉在重组，骨骼在强化，五脏六腑像是被火焰洗过一遍又一遍。
痛。非常痛。
但他没有叫出声。
他知道，这是蜕变的代价。
女武神的身影越来越淡，只剩轮廓还在移动。她最后看了林战一眼，嘴唇微动。
“记住……幽冥之谋，不在眼前，而在轮回尽头。”
她的手指还未完全触及眉心，整个人忽然一顿。
一道黑丝从侧面疾射而来，像活蛇般缠上她的手腕。她眉头一皱，用力挣脱，可更多的黑丝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蟒。
“封印反噬……开始了。”她低语。
林战猛地睁眼：“前辈！”
“来不及了。”她苦笑，“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路，你自己走。”
她用尽最后力气，将指尖狠狠按向林战眉心。
一道银光炸开。
林战只觉得脑袋一炸，整个人向后倒去。风无垢迅速扶住他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女武神的身影在黑丝缠绕中渐渐消散，最后一丝灵光也没入林战识海。
红光依旧冲天，封印仍在震动，但那股意识消失了。
风无垢喘着气，看着昏迷过去的林战。他的眉心泛着微弱的银光，皮肤下的纹路缓缓退去，呼吸变得平稳而深沉。
她低头看他，又抬头望向那道贯穿云层的光柱。
“你到底是谁……”她喃喃。
林战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他的眼皮颤了颤，像是要醒来。
风无垢立刻收紧手臂，断剑横在两人前方。
“别急着睁眼。”她低声说，“你刚接的东西，还没消化完。”
林战的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想说什么。
他的手指慢慢抬起，指向封印中央那只闭合的眼睛。
“那里……还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