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因大福晋是新妇,难免要给各宫备下礼物。除却应当有的规矩外,更要有一两件新妇亲手做的针线,以示其贤惠。
大福晋头顶有两重婆母,更有满宫的庶母和小姑子、小叔子,很是忙乱了一阵。皇后没空见她,她便偶尔到永寿宫来,以求青樱指点一二。
大福晋是个温柔敦厚的,青樱一向喜欢她,为着与大阿哥的缘分,也肯多给她几分笑脸。一来二去,大福晋竟成了永寿宫的常客了。
这日大福晋照常来探望青樱,并带了些小孩子喜欢的吃食,预备给永琛。
青樱正坐在窗边绣一件给皇帝做的寝衣,见大福晋来了,便吩咐雪蘅将未做完的针线收起来,换了一个香囊来绣。
大福晋穿着家常的粉地百蝶穿花氅衣,将外头罩的白狐皮披风递给宫女,笑吟吟地走到青樱跟前行了一礼。
“儿臣给贞娘娘请安,贞娘娘万安。”
青樱伸手去扶她,“快起来吧,雪蘅,给大福晋上一杯姜茶来,祛一祛寒气。”
大福晋皱了皱鼻子,颇有小儿女的俏皮,“多谢娘娘的好意了,儿臣自小便不爱喝姜茶,方才一路走来也不觉得冷呢。”
青樱忍不住笑道:“放心,这姜茶是太医细心调配的,并没有姜的辛辣。现下已是腊月了,你年轻不怕冷,但还是要好生保养,否则老了可是要吃亏的。”
大福晋听话地点点头,接过姜茶一口气喝了,惊喜道:“果真呢!”
“你若喜欢,我叫她们抄了方子给你,你回去照着做就是了。”
大福晋欢喜道:“那知微就谢过贞娘娘了。”
知微正是大福晋的小字,乃其父在她出阁前所取。
青樱一笑,见她头上不过几支银钗,并几朵绒花,便道:“新作了皇家人,怎么还打扮得这样简素。”
大福晋不好意思地摸着头上的绒花,为难道:“皇额娘素来节俭……”
青樱心下了然,多半是皇后又拿着身边人作筏子,一味节衣缩食,博一个好名声。
“话虽如此,但年节里,还是要打扮得喜庆些。又不是要你满头金玉宝石的,多些艳色,人也看着精神。”
大福晋讪讪道:“儿臣是怕惹了皇额娘不高兴。”
“皇上喜欢热闹。”青樱难得有提点她的意思,只说这一句,大福晋若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大福晋应了一声,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复问起永琛来,“七弟今日不在吗?”
“昨夜里着了凉,喝了药正睡着呢。”
大福晋脸上便有了些担忧之色,“可要紧吗?儿臣想着七弟喜欢上次的点心,今日多带了些来。”
“他怕是没这个口福了,吃了药恹恹的,胃口也不好。”
大福晋转头从贴身宫女手中接过一张纸,道:“七弟养身子要紧,儿臣带来了点心方子,等七弟好了,贞娘娘可以吩咐宫人做给他吃。”
青樱看了一眼,交给雪蘅好生收着,笑道:“改日本宫让他亲自去谢你。”
大福晋羞赧道:“贞娘娘言重了,不过是一道点心罢了。大阿哥总记着与娘娘同在延禧宫时,是如何受了娘娘的照顾,一直叮嘱儿臣要记得娘娘的恩德。”
青樱脸上的笑略收了些,很快又如常笑道:“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本宫早已忘了。”
大福晋恳切道:“于娘娘而言,是数年前不值一提的事。但对儿臣夫妻二人来说,是该谨记的恩情。”
“当年大阿哥养在如嫔膝下,本宫不过偶尔关照,若说要谢,你们也该谢一谢如嫔。”
大福晋到底年轻,脸上的笑已僵住了,但还是说:“娘娘说的是,两位娘娘都有恩于大阿哥,儿臣都该感谢。”
青樱从容道:“还是皇后娘娘抚养大阿哥的时日久,也就是你才嫁进来,不然,你很该替皇后娘娘分担一二的。”
“儿臣怎配染指宫中之事。”大福晋脸色有些黯然,“儿臣家世低微,不比皇额娘出身大族。皇额娘即便有所嘱托,儿臣也不懂啊!”
“若论出身……”青樱垂下眼帘,淡淡道:“本宫的出身不是更低么。”
大福晋闻言慌了神色,“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青樱复又笑道:“这是事实,本宫何曾避讳过。知微,入了皇家,就没有了出身高低之说。这虽是好事,但也容易叫人分不清轻重。所以本宫时常想一想自己的出身,便算是自勉了。你能明白吗?”
大福晋脸上一片懵懂,但还是颔首道:“儿臣记下了。”
说完又有些伤怀,“儿臣见皇额娘总吃药调理身子,心中除了着急,也没有什么办法。”
皇后吃药是为了什么,大阿哥不会想不到。大福晋的担心是因为什么,就值得思量了。
事涉皇后,青樱没有多少安慰她的意思,“太医院里有那么多太医呢,你既有孝心便多陪陪皇后吧。”
说了这些话,青樱也失了兴致,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绣着香囊,只与大福晋说些针黹之事。过了一会儿,大福晋见她面有倦色,也就识趣地告退了。
见青樱有些不快,雪蘅轻声道:“大福晋好端端的,怎么今日却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
青樱心中讽刺,“她说的哪里是不该说的,真是个一心向着大阿哥的贤惠孩子。”
雪蘅宽慰道:“大福晋到底不是主儿的正经儿媳,主儿若愿意,便提点她几句,若不愿意,撂开手也就是了。”
前世今生,青樱与大阿哥的缘分都不算深,但到底是自己养过的孩子,总不愿他走上绝路。不过青樱也明白了,大阿哥总会生出野心,总会为此付诸行动。
“本宫能说的也有限,只看他们的造化吧。”
雪蘅有意岔开话题,便提起永琛来,“七阿哥睡了一觉好多了呢,奴婢已安排了小厨房做些清淡小菜给七阿哥送去。”
“包太医的药素来比旁的太医重些,其实也不算重,只是太医院总爱开平安方,不管是否见效,总喝不坏就是了。你叫晴芷看着永琛,别胃口大开又积食了。”
说罢到底不放心,起身穿了披风往侧殿去,“还是本宫亲自去看吧。”
雪蘅见她总算忘了大阿哥夫妻的事,这才轻笑一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