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樱许久没有与人这样对峙过了,上一次似乎还是她晋封贵妃的册封礼后,在长春宫面对孝贤皇后和高曦月的无礼时。
如今昔人已作古,太后用的招数却如出一辙。却不知,已死过一次的人,是不惧怕这些刁难的。
太后不是能豁出去的人,她并非皇帝生身母亲,皇帝威势日重,她不敢责罚这些深沐皇恩的妃嫔。
青樱维持着动作,丝毫没有失礼之处。意欢亦与她并肩跪着,昭示着自己的立场。许久,太后终于展露笑颜,仿佛只是寻常叙话,她不曾刁难,青樱也不曾冒犯。
“你这孩子,心怎么这样实。哀家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看重出身,又怎会同意皇帝封你为贵妃呢?”
太后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青樱能坐上贵妃之位,可从不是看太后是否同意。。
青樱眉眼弯弯,从善如流道:“是,太后心疼孙儿,也加恩于臣妾,臣妾都记在心里。”
太后面上一僵,很快又恢复了笑容:“福伽,你也真是的,哀家记性不好忘了叫起,你怎么不提醒哀家一声。”
一旁的福伽连忙跪下请罪:“太后恕罪,都是奴婢不好,只以为是两位贵妃向您尽孝呢!”
说罢连忙上前扶起青樱,赔笑道:“贞贵妃莫怪。”
青樱并不理会她,挽着意欢的手起身,笑意如常:“臣妾们知道太后的慈心,便是多跪一会儿也不打紧。太后就饶了福伽姑姑吧。”
太后颔首道:“今日看在你们的面子上,哀家就不与她计较了。快坐吧,都是生育过的人了,不比做姑娘的时候,寒气总是易侵体的。”
青樱笑吟吟地看向如懿:“哦?竟还有这样的说法?是臣妾们孤陋寡闻了。难怪娴妃不爱跪来跪去的,原来是经太后教导的缘故。”
青樱虽笑着,目光却如利剑般刺向如懿。她想不通为何如懿一定要投靠太后,也不明白太后怎么肯扶持如懿。不过没关系,如懿身上的奇怪之处虽不少,但她也有应对之法就是了。
她是不愿跟自己人斗,可一切都要建立在如懿没有伤到她的基础上。想要和太后一起打压她,让她这些年的辛苦经营付诸东流?那就比比谁的手腕更硬。
听了青樱的话,太后也没有不悦,敷衍了一两句就过去了,转而向慎妃和婉妃问起阿哥们的近况。
青樱一个个看过去:慎妃且不用说,依旧是一副谦逊模样;婉妃的变化青樱早就心中有数;玫妃难得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人,一双眼珠子却乱转,偶尔与青樱或太后对上,便连忙低头假作品茶;令嫔则是默默坐着,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倒是个稳得住的。
将她们的反应记在心里,青樱也不觉得恼怒。在这宫里,一条心的姐妹从来都是难得。既然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她不妨让这宫里再乱些。
从太后处回来,青樱并没亲自去往皇帝跟前诉苦——她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但自己去说也是落了下乘。有进忠在,他知道该以何种方式让皇帝知晓,才能更加引起他对太后的不满。
当然青樱也没有闲着,将慈宁宫中的事以嘲讽的角度散布了出去,不出两日,满宫里都议论起来,说太后不满宫中高位嫔妃都是小门小户出身,意欲为皇帝另聘贵女为后。
至于话传到和敬公主耳中,是如何气恼太后在孝贤皇后丧期不满半年就寻摸继后人选,就不是青樱能管得着的了。
不得不说,不用日日请安的日子是要更安逸些。御花园的春色虽已是看倦了的,但满园花开,亦是不能辜负的盛景。
青樱每日与意欢带着十阿哥到御花园赏春,只是总有意无意露出伤怀之色。尽管极力掩饰,但皇帝这个枕边人却是瞒不过去的。
这日回了永寿宫,青樱卸了首饰,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开梳理,以解乏累。
月萝沾了养发的何首乌膏,为青樱细细涂在发上,再用捂热的布巾将发膏一点点揉进头发里。
青樱看着镜中人略显疲惫的脸,忍不住道:“本宫的脸色怎么这样憔悴了。”
雪蘅愣了一下,旋即故作轻松道:“主子这几日都没有睡好,今日通一通头发,好好睡一觉便好了。”
“是么?”
青樱转头仔细端详着镜中人的脸,眉眼间是抹不去的轻愁。再一抬眼,皇帝的身影出现在镜中。青樱回过神来,连忙起身下拜。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伸手扶起她,牵着她坐回镜前。
青樱不复往常的明媚,歉疚道:“这般披头散发的,是臣妾失礼了。”
皇帝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一扬手示意月萝继续:“无妨,是朕来得不巧。”
青樱坐着也是小心翼翼地,闻言连忙起身请罪:“都是臣妾不好,没有做好见驾的准备,是臣妾放肆了。”
皇帝眉头轻蹙:“怎么了?你一向不这般多礼的。”他细细看了青樱两眼,又道:“可是没有睡好么?眼下有些乌青。”
雪蘅嘴快道:“回皇上,主子这几日难以入睡,又常常梦魇,已有六日不曾安枕了。”
皇帝的眉头愈发皱起:“难怪你在这个时候梳头。可曾看过太医么?睡不好可不是小事,日子久了是要伤气血的。”
雪蘅犹要再说,青樱淡淡横了她一眼,而后向皇帝道:“臣妾不过偶有失眠罢了,想是天气热了,有些燥的缘故,哪就要看太医了?不过用些安神汤就是了。”
她这般说,皇帝却是察觉到了她眼中难掩的愁绪,见雪蘅一脸不赞同,道:“雪蘅,你来说贞贵妃到底怎么了。”
雪蘅早就盼着了,闻言不待青樱开口阻拦,便跪下磕了个头,利落道:“回皇上,主子自三月里便总心绪不快,起初奴婢只以为是一时的,哪知进了四月还不见好。前几日奴婢守夜,无意间听见帐子的响动,才知道主子竟是深夜也未曾安眠。”
雪蘅颇有些自责:“都是奴婢们的不是,往日守夜只在外间听传,又兼春困,未曾留意到主子久未入睡。”
皇帝听了许久不言,薄唇紧绷成一条线,眼神也有几分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