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表面平静下悄然流逝,积雪开始有消融的迹象,但寒意并未减退,反而因湿气加重更显刺骨。
基地内的紧张局势,如同这化雪天,表面松动,内里却更加复杂难测。
萧权团队的搜查力度逐渐减弱,但无形的监控并未放松。
曲靖能感觉到,工程部里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干活时总有不经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知道,那是萧权安插的眼线。
杨雪云来工程部的次数更频繁了,她不再直接索要核心资料,而是以学习和协助的名义,参与具体的维修和加固项目。
她话不多,但提出的问题往往一针见血,对材料和工时的估算精准得可怕,曲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既要展现出一个优秀工程师应有的专业素养,又必须小心翼翼地控制效率,不能让她看出破绽。
有时,他甚至需要故意制造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失误,或者在某些环节浪费一点材料,以维持那个能力尚可但资源有限的人设。
这种精神上的紧绷,比体力劳动更耗人心神。
与此同时,杨雪晴引发的矛盾却在升级。
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说服萧权向管理层施压,要求增加对他们团队的特殊物资供应,其中包括更多的鲜肉、药品和燃油。
这一要求遭到了后勤部和周主任的委婉抵制,基地的库存也确实无法满足如此奢侈的需求。
杨雪晴因此大为光火,在一次由周主任主持的物资分配协调会上,她竟当场摔了杯子,指责周主任无能、刻意刁难,场面一度极为尴尬。
这件事像一阵风般传遍了基地,本就对萧权团队心存不满的人们,怨气更深了。
暗地里,开始流传一些不好的话,说萧权团队是寄生虫,杨雪晴是祸水。
陈志国那边传来了更隐秘的消息:萧权的人似乎在暗中接触基地外围几个小型幸存者团体,手段不一,有利诱,也有威逼,其目的,似乎是整合这些零散力量。
“山雨欲来。”曲靖在夜里对江秀秀低语,“萧权在积蓄力量,要么是准备应对更大的外部威胁,要么……就是冲着基地本身来的。杨雪晴的胡闹,或许分散了部分注意力,但绝不影响萧权的真正计划。”
“那我们……”江秀秀搂着睡熟的孩子,眉宇间忧色更深。
“继续蛰伏。”曲靖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做得越多,错得越多,粮食的事,萧权绝不会忘记,他在等我们露出破绽。”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们要开始准备第二条路了。”
“第二条路?”
“如果基地真的待不下去了,我们必须有去处。”曲靖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我最近在研究老地图和杨雪云之前索要的那些地质资料。往南一百五十公里,有一个战前的小型地下应急避难所,规模不大,位置隐蔽。如果……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那里或许是个选择。”
江秀秀握紧了他的手,没有再多问。她明白,丈夫已经在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了。
几天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打破了基地表面的平静。
基地主要的水源,一条地下河支流的取水口,因冰层异常活动和地质松动,发生了严重堵塞和塌陷,供水中断了!
水是生命线,没有干净的水,基地撑不过几天。
混乱和恐慌瞬间爆发。
人们拿着各种容器涌向几个备用的取水点,争抢、推搡、哭喊声不绝于耳,防卫队全力维持秩序,但场面依旧失控。
周主任急得嘴角起泡,工程部全员被紧急召集。
“必须尽快修复主取水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周主任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
取水口位于地下深处,结构复杂,修复难度极大,尤其是在缺乏专业设备和材料的现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曲靖身上。他是工程部实际的技术核心。
曲靖快速评估着情况。
修复取水口,需要特定的水泵零件和支撑材料,这些,基地仓库要么没有,要么型号不对。
但是……他的空间里有!那是之前搜集物资时,顺手收进来的,本以为用不上。
如果用上那些零件,修复工作的效率和成功率将大大提升。
可是,一旦用了,如何解释来源?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杨雪云那双冷静眼睛的注视下,他几乎不可能蒙混过关,这无异于自曝其短。
不用,基地可能面临崩溃,他们一家也无法独善其身。用,则可能立刻引来萧权的致命打击。
两难的选择,摆在了曲靖面前。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关乎着基地数千人的生死,也关乎着他自家命运的走向。
曲靖的内心在电光火石间便有了决断。
不能用。
那些零件一旦拿出来,根本无从解释,在眼下这种萧权紧盯着、杨雪云虎视眈眈的关头,暴露空间的存在无异于自杀。
基地数千人的生存固然沉重,但他首先要保障的是妻儿的安全,这是末世生存的铁律,也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
他脸上瞬间堆满了与周围人无异的焦急与凝重,快步走到周主任和几位技术骨干中间,摊开取水口的简易结构图。
“周主任,情况很麻烦。”曲靖指着图纸上塌陷堵塞的区域,语气沉痛,“塌方范围不小,原有的支撑结构多半毁了。最关键的是,深水潜泵的控制模块和部分高强度支撑件,我们仓库里根本没有备品。”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周主任脸色灰败。
“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曲靖话锋一转,指向图纸另一侧,“我们可以尝试启动备用的手动压力井,同时组织人力,用最原始的方法,清理靠近入口处的部分淤塞,争取能渗出一些水,另外,我记得基地有几个废弃的雨水收集罐,虽然脏,但紧急处理一下也能顶一两天。”
他提出的方案,都是些费时费力、效率低下,但在现有条件下看似唯一可行的办法,没有提及任何需要用到非常规物资的手段。
周围几个工程师听了,有的点头,有的皱眉,但都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看起来最现实的选择。
杨雪云就站在人群外围,清冷的目光落在曲靖身上,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
但曲靖此刻的表情完美无缺,那是属于一个尽力想要解决问题,却又被客观条件死死限制住的工程师的无奈与焦灼。
“就按曲副总监说的办!立刻组织人手!”周主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嘶哑着下令。
工程部瞬间忙碌起来,曲靖也被各种事务淹没,指挥调度,分配任务,仿佛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这场救急行动中。
他刻意避开了需要进入深水区、可能暴露他无需换气等异常体能的环节,主要负责技术指导和协调。
整个基地陷入了一种疯狂的节水状态,曲靖家也不例外。
他们紧闭门窗,尽量减少活动,饮食也以干粮为主,明面上,他们家也只有一个半满的水桶,和所有家庭一样,显得捉襟见肘。
江秀秀在无人注意时,悄悄从空间里取出少量净水,确保孩子和基本饮用,但绝不多用一分。
他们甚至故意让嘴唇显得有些干裂,以符合缺水的普遍状态。
萧权团队那边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但他们似乎有自己的应急储水,反应比普通居民区要镇定一些。
杨雪晴没有再闹,但这种关乎生存底线的危机,显然也让她感到了恐惧。
修复工作进展缓慢,手动压力井出水量极小,清理淤塞更是杯水车薪。
两天过去,基地的缺水状况愈发严峻,冲突事件明显增多,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
第三天下午,就在情况即将彻底失控时,陈志国带着他手下那几十号弟兄站了出来。他们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台老旧的、被认为早已报废的柴油抽水机和一些长长的消防水带。
“试试这个!”陈志国浑身都是泥水,对着曲靖喊道,“机器是坏的,但我们修了修,管子是从一个废弃消防站里扒出来的,可能能顶一阵!”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曲靖立刻带人接手,经过紧张的调试和连接,那几台老爷机器竟然真的轰鸣着,从尚未完全堵塞的深层水道里,抽出了浑浊却宝贵的水流!
虽然水量远不如从前,但至少缓解了燃眉之急,基地一片欢腾,陈志国和他的手下赢得了巨大的声望。
曲靖在人群中,看着陈志国那张带着疲惫和泥污却坚毅的脸,心中明了。
这些机器和管子,恐怕是陈志国压箱底的宝贝,或者是他之前秘密探索的成果。
在这个关键时刻拿出来,既解了基地之围,也极大地提升了他自身在基地的地位和影响力,无形中抗衡了萧权团队的扩张。
这是一步好棋。
而曲靖自己,则成功地隐藏在了这场危机的洪流之中。
他没有动用任何非常规手段,扮演了一个尽职却能力有限的工程师角色。他损失了部分声望,却保住了最核心的秘密。
危机暂时解除,但水源问题并未根本解决,基地依然脆弱。
而经此一役,基地内的力量格局再次发生了变化,陈志国声望大涨,萧权团队似乎暂时收敛了锋芒,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曲靖回到家中,与江秀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庆幸和后怕。
他们知道,自己又一次在刀尖上走过。而接下来,随着冰雪消融,更大的变局,或许才刚刚开始。
但是空间里那两吨净水和堆积如山的粮食,让他们的心始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