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荷那充满了无尽屈辱与崩溃的逃离,如同在已然绷紧到极致的琴弦上,奏响了最终断裂的哀音。那决绝而狼狈的背影,像是一面映照出现实的、冰冷刺骨的镜子,清晰地照出了在场每一位尚存抵抗之心者的未来——要么,如她一般,舍弃尊严与珍藏,换取一条生路;要么,便如烈阳宗弟子或云逸飞那般,在更深的痛苦与屈辱中,失去一切,甚至可能包括性命。
这面镜子,彻底击碎了大多数人心中最后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盆地内持续了不到十息。
随即,如同堤坝决口,连锁反应开始了。
最先动摇的,是那些本就依附于几个大势力、或者自身实力并不出众的中小宗门弟子和散修。他们原本还在观望,指望几位天才能够创造奇迹,或者至少能争取到更有利的条件。但沈清荷的遭遇明确地告诉他们,连洛水沈家的嫡系、拥有灵器护身的天才少女,都落得如此下场,他们这些“杂鱼”,还有什么资本硬撑?
不知是谁第一个迈出了脚步,如同一个信号,原本停滞不前、弥漫着悲壮与不甘情绪的缴费队伍,骤然间“活”了过来,并且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开始流动。
“我交!我全交!只求放我离开!”
“这是我的储物袋,请……请清点。”
“让开!别挡道!我先来的!”
嘈杂声、催促声、甚至是轻微的推搡声开始响起,与之前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没有人再犹豫,没有人再抱怨,甚至没有人再去计算自己交出的东西究竟价值几何。他们脸上的表情大多麻木,眼神空洞,动作机械,只是本能地遵循着“上交九成——领取剩余——冲向出口”这个简单的流程,仿佛多停留一瞬,都会沾染上更多的不祥。尊严、收获、宗门颜面,在生死和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此刻,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离开这个让他们身心受创的噩梦之地,哪怕代价是几乎一无所有。
几位尚在坚持的天才周围,瞬间变得空旷起来。那些原本还寄望于他们、或者至少与他们同仇敌忾的修士,此刻都如同躲避瘟疫般,迅速远离,争先恐后地汇入那麻木而高效的缴费洪流之中。甚至连天剑山庄和那黑衣青年带来的少数同门或随从,在经历了剧烈的思想挣扎后,也终究没能抵过对李英俊那鬼神莫测手段的恐惧,带着愧疚和复杂的神色,低着头,默默走向了缴费点。
云逸飞瘫在地上,目睹着这一切,脸上只剩下惨笑和彻底的灰败,他知道,云家的名头,在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然而,在这片如同退潮般迅速瓦解的抵抗意志中,依旧有两块礁石,顽固地矗立在原地,与周围麻木涌动的人群格格不入。
一位,是天剑山庄的剑无痕。
他依旧如同一柄出了半鞘的绝世凶剑,挺拔地站立着,尽管脸色苍白如纸,紧握剑柄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但他那双眼睛,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那是属于剑修的骄傲,是宁折不弯的剑心!他可以战死,可以粉身碎骨,但绝不能像沈清荷那样,在屈辱中低头,将宗门的荣耀与自身的尊严亲手奉上,任人践踏!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千百倍!愤怒、不甘、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他眼中交织。他死死地盯着星辰石上的李英俊,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那目光,如同最凌厉的剑意,充满了血海深仇般的怨毒。
另一位,则是那一直沉默寡言、气息阴冷的黑衣青年。
与剑无痕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不同,他显得异常安静。周身弥漫的淡淡黑雾似乎更加浓郁了几分,将他大半面容遮掩在阴影之下,让人看不清具体表情。唯有那双露出的眼睛,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死寂,而是变得如同深渊般幽暗、诡谲,其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那眼神中,没有剑无痕那般纯粹的骄傲与愤怒,也没有沈清荷崩溃前的恐惧与绝望,反而像是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在绝境中,依旧在冷静地审视着猎物的每一个破绽,寻找着那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或者说,在权衡着某种代价巨大的、不愿轻易动用的后手。他的阴鸷,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深沉。
缴费的队伍依旧在快速流动,麻木的人群如同流水般从他们身边经过,奔向那代表着“生”的出口。而剑无痕与黑衣青年,就如同两座孤岛,被这绝望的洪流包围、冲刷,却依旧固执地坚守着各自最后的阵地,与星辰石上那道慵懒而强大的身影,进行着无声的、却更加凶险的对峙。
盆地内的气氛,因此而变得愈发诡异。一边是喧嚣而麻木的“求生”洪流,一边是死寂而紧绷的最终对峙。所有人的余光,都不由自主地瞥向那两道依旧挺立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既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佩,更有一种“看他们还能撑多久”的隐秘期待,以及深藏的不安——这两个最后的硬骨头,又会引来那位“管理员”怎样雷霆万钧、或者说,更加“别出心裁”的“特殊照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