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把车停在省委大院外的辅道上。他没立刻下车，坐在驾驶座上看了眼手表，六点四十三分。天刚亮，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带着一点冷意。他昨晚没回家，也没去办公室，车子在环城路和工业区之间来回绕了五个多小时，直到确认没有被跟踪才慢慢驶回市区。
他摸了摸西装内袋，U盘还在。昨晚录下的对话、整理的文档，全都加密存好了。手机静音放在副驾，屏幕黑着，没敢开机。他知道，现在每一步都可能被人盯着。
七点整，他推门下车，夹着公文包走进省委大楼。走廊里人不多，几个工作人员低头走过，没人打招呼。他径直去了会议室，今天上午有政法工作会议，高育良主持。
会议准时开始。高育良坐在主位，穿一身深色中山装，神情平静。他先讲了近期全省治安形势，又提了几起重大案件的侦办进展，语气平稳，像往常一样有条不紊。
讲到一半，他话锋一转：“重大案件调查必须严格按程序来。有些同志工作热情高，这值得肯定，但不能因为个人判断就跳过审批流程。法律是底线，程序也是底线。”
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全场，在陈东脸上停了一瞬。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没人接话。
陈东低头记笔记，笔尖稳稳地在纸上划动。他没抬头，也没反驳。他知道这是冲他来的。京南地块的事，他已经查了三天，没向任何人报备，也没走正式调取流程。高育良这是在敲打他。
会议结束，其他人陆续离开。陈东合上本子，起身走到高育良身边：“高书记，我正想向您汇报一下京南项目资金初查的情况，您看什么时候方便？”
高育良抬眼看他，嘴角微动：“你有进展？”
“初步梳理了一些异常付款记录，涉及财政拨款流向代持公司的问题。具体细节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高育良点点头：“回头让财务处配合你。不过，这类敏感事项，最好先提交书面申请。”
“明白。”陈东点头，“我会补手续。”
两人分开后，陈东回到办公室。他把包放在桌上，拉开抽屉检查了一下，钢笔夹层里的备用U盘还在。他松了口气，坐下来打开电脑。
刚登录系统，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短信：**老地方，中午十二点，有事谈。——祁同伟**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两秒，删掉，关机。
十二点差十分，他走出省委大院，步行十分钟到了清心阁茶室。祁同伟已经到了，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壶茶，杯子是空的。
“来了。”祁同伟抬头，“坐。”
陈东坐下，服务员端来一杯新茶。他没喝，等对方开口。
祁同伟看着窗外，声音压得很低：“你知道赵瑞龙最近在找人查一个叫‘林深’的人吗？”
陈东不动声色：“谁？”
“远舟投资的风控总监。有人看见他在观湖别院出现过。”
陈东笑了笑：“我不认识这个人。”
“你不认识？”祁同伟转头看他，“可有人拍到了你的车牌，就在那附近。”
“我那天去见了个朋友，顺路停车休息。至于什么风控总监，真不知道。”
祁同伟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东子，咱们共事这么多年，我一直当你是个兄弟。你现在查的这些事，再往下走，会出人命的。”
“哪件事？”
“你自己清楚。”祁同伟端起茶杯，手有点抖，“官场不是查案子那么简单。有些人，不是你抓了证据就能动的。一步走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你当年在缉毒队，怎么没怕？”
祁同伟的手顿住了。
“你明知道贩毒集团多狠，枪就顶在脑门上，你还敢带队突袭。那时候你怎么不怕？”
祁同伟放下杯子，水洒在桌面上，湿了一片文件。他没擦，声音哑了：“那时候……我还信点东西。”
“现在不信了？”
“信有什么用？”他苦笑，“我现在只求家人平安。你要是真想查，能不能换个方向？别碰那些人。”
陈东看着他，没说话。
祁同伟站起身：“话我说到了。你自己掂量。”
他走了，留下那杯没喝完的茶。
陈东坐了一会儿，把桌上的文件收进包里，起身离开。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下午三点。他锁上门，拉上窗帘，打开电脑后台运行的数据爬取程序。屏幕上一行行代码滚动，正在尝试接入财政系统的非公开接口。进度条缓慢推进，显示百分之十七。
他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脑子里反复回放今天的话。
高育良的警告，祁同伟的劝退，还有那个“林深”身份暴露的风险。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不只是赵家的人，就连身边这些曾经的同事，也开始动摇。
但他不能停。
他睁开眼，从钢笔里取出U盘，插进电脑。找到那份标着乱码名称的录音文件，双击打开。周世坤的声音传出来：“那是老书记点头的事，赵公子只是走个形式。”
他把这段音频拖进剪辑软件，截取关键句子，另存为新的文件。然后打开系统界面，意识沉入玉简。
【是否使用一百二十积分验证“老书记批示文件”真实性？】
他默念：确认兑换。
片刻后，信息浮现：文件编号hdxF-2019-078真实存在，签发人为赵立春，内容与系统记录一致。违规操作成立，证据链完整度提升至百分之六十八。
他把新生成的情报告知书保存到加密分区，同时上传云端备份。
电脑右下角时间跳到晚上九点。办公室外一片安静。他起身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走廊的灯关着，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微微亮着。
他回来坐下，打开另一份文档，标题是“财政付款凭证接触计划”。这是他下一步的目标。只要能接触到原始单据，就能激活更多积分，兑换更关键的资源。
但难度也更大。财政局内部审核严格，进出都要登记。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进入档案室，还得确保不被监控拍到异常行为。
他盯着屏幕，一条条列出可能的路径。
第一，通过侯亮平申请联合调查函；第二，利用沙瑞金的授权临时介入审计；第三，伪装成财政厅技术员进行系统维护。
三个方案各有风险。他逐个分析利弊，写下应对策略。
时间一点点过去。凌晨一点，他还在修改方案细节。桌上的茶早就凉了，杯子边沿有一圈淡淡的渍痕。
他忽然停下动作，抬头看向门缝。
刚才好像有人影晃了一下。
他没动，耳朵竖着听外面的动静。脚步声没有，走廊依旧安静。
他慢慢起身，轻手轻脚走到门边，猛地拉开。
空的。
他探头看了看左右，确认没人，退回屋里，反锁了门。
回到座位，他摘下左袖口的袖扣，上面刻着“法正民安”四个字。他用手指摩挲了一遍，轻轻按在文件首页。
灯光照在金属表面，反射出一小片光斑。
他重新打开电脑，启动远程连接程序。后台数据爬取进度已到百分之四十三。他输入一组指令，让程序在明天早上六点自动停止运行，避免触发异常警报。
然后他关闭所有窗口，只留下一张汉东省财政系统组织架构图。
鼠标停在一个名字上：刘生，高育良秘书，分管档案调阅审批。
他记下这个节点，准备明天试探接触。
窗外城市灯火未熄，远处高楼还亮着零星的光。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人，灯一直没关。
电脑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进度条跳升到百分之四十九，随即恢复正常。
他盯着那条变化，手指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