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七分，电脑屏幕还亮着。
陈东盯着资金流向图，红色的连接线从“宏远咨询”出发，穿过三家公司，最后停在高育良办公室的经费账户上。他把鼠标移到那个节点，双击打开备注栏，里面写着“日常接待费，已审批”。
他点了下键盘，将整张图导出为加密文件，命名“公开版_脱敏”。接着打开邮箱，收件人填上《汉东晨报》编辑部公用账号，附件上传，正文只写了一行字：“建议从政府采购合规性角度切入，避免提前点名。”
发送时间是五点零三分。
天刚蒙蒙亮，周正就收到了邮件。他在出租屋的沙发上坐直了身子，打开电脑，反复看了三遍附件内容。前两页是企业注册信息，第三页是中标记录与资金流动的时间对照表。他盯着其中一笔：宏远咨询收到三百七十万当天，另一家公司被取消资格，次日山水系企业下属公司中标。
他抓起外套出门。
上午九点，《汉东晨报》头版标题上线：“谁在操控政府采购？——山水系企业三年中标全记录”。文章没提任何官员名字，只列数据、摆流程、问程序。但文末附了一张图表，清晰标出七次异常中标事件的时间、金额和关联公司。
十点半，省纪委官网流量暴涨。信访窗口弹出第一条留言：“请查宏远咨询背后的审批链条。”第二条：“我们单位去年投标被刷，是不是也有人走后门？”到中午十二点，相关话题冲上本地热搜。
陈东在办公室接到技术科电话：“陈厅，社交平台转发量破十万了，有个法律博主发了短视频，讲中标时间巧合问题，播放量两百万。”
他放下电话，没说话，只是把系统界面调出来。积分提示跳了一下：【十二万三千积分已结算】。他没动，先把这笔积分标记为“储备”，然后退出系统。
下午一点二十分，政法委宣传口发出通稿，称“个别媒体炒作未经核实信息，误导公众”。语气平静，但用了“炒作”这个词。
陈东看完通稿，起身去了省纪委。
他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封口贴了封条，上面签着他的名字和日期。接待员问他事由，他说：“关于对我个人工作作风举报的澄清说明。”
材料交进去后，对方问要不要登记反馈渠道。陈东说：“按程序来就行。”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三点。他刚坐下，手机响了。是周正。
“陈……匿名消息人。”对方顿了一下，“我们想跟进采访三位退休审计人员，他们曾参与过山水系项目的财务审查。但对方单位说档案涉密，不让我们接触。”
陈东问：“名单给我。”
周正报了三个名字。陈东记下来，挂了电话，打开内网人事系统，查这三人的任职记录。两人曾在财政厅评审组，一人在国资委专项小组。都不是普通岗位。
他重新进系统界面，用五万积分兑换了“信息路径追踪”功能，输入三人姓名。系统扫出其中一人最近三个月有笔两万元汇款，来源是一家叫“恒信劳务”的公司。这家公司不在山水系明面名单里，但注册法人跟赵瑞龙手下一个司机同名。
他把这条记录截下来，加上三人的工作履历，做成新文档，再次发给《汉东晨报》邮箱。正文只写了六个字：“可尝试私人联络。”
晚上七点十三分，周正回信：已联系上一位退休审计员，愿意匿名接受采访，条件是不能暴露声音和笔迹。
陈东回复：“确保安全，内容由你们决定。”
八点整，他坐在办公桌前，翻开笔记本，开始写东西。
第一行：“媒体能打破内部包庇。”
第二行：“真相必须变成普通人能看懂的话。”
第三行：“每放一次消息，后面一定要跟证据。”
他写完这三条，合上本子，抬头看墙上的钟。指针指向八点零七分。
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提示：【记者周正来电记录更新：明日拟发布第二篇报道，主题为‘被消失的审计意见’】
他伸手拿起笔架上的钢笔，轻轻转了一下，又放回去。
笔尖碰到底座，发出一声轻响。
第二天早上八点，《汉东晨报》推送更新。标题是：“十年前那份被撤回的审计报告去哪儿了？”文章引用了一位“不愿具名的资深审计人员”说法：某次对山水庄园配套项目的审查中，他们发现成本虚高百分之四十，提交报告三天后，上级通知“暂缓处理”，原稿至今未归档。
文中提到，当年负责签收报告的工作人员现已调离岗位，无法联系。
九点十五分，省纪委召开临时会议。纪检组长在会上提到：“近期社会反映强烈，有几个项目需要重新核验程序合法性。”
十点整，陈东接到通知，让他下午两点去一趟省委办公楼，参加一个小范围座谈，议题是“舆情应对与执法公信力”。
他没问谁组织的，只回了一句：“准时到。”
中午十二点，他正在食堂吃饭，手机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别以为借媒体就能翻身。有些事，不是你该碰的。”
他看完，删掉短信，继续吃面。
下午一点四十分，他走进省委大楼。走廊安静，脚步声很轻。电梯门开，他进去，按下三楼。
两点整，会议室门打开。里面坐着三个人，两个纪检干部，还有一个是办公厅的协调员。没人提谣言的事，也没问他为什么和媒体接触。
纪检干部开口就说：“现在外面声音很大，我们要回应。你这边有没有更多能公开的信息？”
陈东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材料：“这是截至目前，我们掌握的山水系企业与政府项目之间的资金关联汇总。所有数据都经过初审，可以对外说明。”
对方接过材料，翻了几页，点头：“这个可以用。”
会议结束时，已是下午三点五十分。陈东走出大楼，阳光刺眼。他抬手挡了一下，看见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 tinted，看不清里面。
他站在台阶上没动。
那辆车也没有发动。
几秒钟后，副驾驶车窗降下一寸，露出半截烟头。火光闪了一下，很快熄灭。
陈东转身走向自己的车。钥匙插进锁孔时，听见身后传来引擎启动的声音。
他回头看了眼。
黑色轿车已经驶离路口，拐进辅路，消失在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