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墨坊像座孤岛,油灯在穿堂风里忽明忽暗。陈默盯着案头的墨锭,指腹反复摩挲底部的暗纹——那是他当年在缅北刻的保命符,如今看来却像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必须报警。林夏攥着药碗的手青筋暴起,药汤泼在踏雪寻梅墨匣上,晕开一片暗黄。她咳得蜷缩成虾米状,陈默看见她后颈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来不及了。陈默扯开她的衣领,只见锁骨下方有个针孔状的红点,周围皮肤呈现出毒墨特有的螺旋纹路。这种慢性毒药他再熟悉不过,当年军阀用它控制制墨师,发作时会让人痛不欲生。
窗外传来瓦片碎裂声,陈默吹灭油灯的瞬间,瞥见房梁上闪过道黑影。他摸向腰间的淬毒刻刀,却发现刀鞘空了——不知何时被人抽走了。
墨坊的排水渠有动静。林夏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清亮许多。陈默这才惊觉她的咳嗽声消失了,月光下她的瞳孔收缩成针尖状,分明是注射了某种兴奋剂。
两人摸黑来到后院,排水渠的铁栅栏虚掩着,缝隙里卡着片碎瓷。陈默借着月光辨认,发现是缅甸青瓷的残片,釉色里混着暗红色的结晶——那是提炼海洛因时留下的杂质。
柱子的鞋底有这种土。林夏蹲下身,指尖沾了点渠底的泥土,今天他来的时候,裤脚也沾着缅北才有的鬼针草。
陈默忽然想起柱子儿子在缅北读书的事,后背沁出冷汗。他掀开排水渠的石板,底下露出条地道,霉味中夹杂着松烟与火药的混合气息。地道深处传来铁链拖动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和林夏白天的症状一模一样。
小心!林夏突然扑过来,陈默听见耳边有破空声。他反手甩出墨铲,只听的一声,有金属物件掉在地上。借着月光,他看见那是枚缅甸军用的三棱刮刀,刀刃上缠着褪色的红绸布。
地道深处传来桀桀怪笑:陈师傅别来无恙?声音带着浓重的缅甸口音,当年您毁了我的墨坊,今天我要让您亲手重建。
陈默摸出怀中的怀表,表面的玻璃映出他冷峻的脸。这是当年军阀送他的,表盖内侧刻着缅文的。他猛地合上表盖,齿轮转动声在地道里格外清晰。
带林夏先走。陈默把她推向地面,自己则顺着地道滑下去。黑暗中传来水流声,他想起军阀的墨坊建在地下河上,制墨用的水都带着毒素。
林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去镇上找柱子!陈默刚要阻止,地道突然剧烈晃动,头顶的泥土簌簌落下。他听见缅语的咒骂声,还有熟悉的木槌捶打声——是柱子的捶墨节奏。
地道尽头豁然开朗,陈默看见数十个赤膊汉子在石臼前捶打墨坯,每个石臼里都渗着暗红色的液体。柱子站在最中央,手里握着染血的木槌,看见陈默时瞳孔猛地收缩。
师傅,我......柱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左手被铁链锁在石柱上,右腕有道新鲜的刀伤,血正顺着木槌往下滴。陈默这才发现,那些暗红色的墨坯里,混着人血。
立根墨的配方交出来。阴影里走出个戴翡翠扳指的男人,正是当年的军阀副官。他手里拎着个铁盒,里面装着林夏的药瓶,不然这娘们儿就尝尝我们的血墨散
陈默注意到副官的鞋尖沾着梅香墨的碎屑,这才惊觉踏雪寻梅墨里掺的梅枝灰,竟是缅北罂粟壳磨成的。他摸出怀表,用指甲刮开表盖内侧的涂层,露出藏在里面的微型注射器——这是他当年埋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地道外突然传来警笛声,副官脸色大变。陈默趁机将注射器刺进他的颈动脉,液体里混着墨坊特制的神经毒素。副官抽搐着倒在墨坯堆里,鲜血与墨汁交融,在地面绽开诡异的图案。
师傅小心!柱子突然发力,用铁链勒住冲过来的缅甸士兵。陈默抓起染血的木槌,砸向地道的支撑柱。地下水汹涌而入时,他看见那些混着人血的墨坯在水中溶解,暗红色的波纹像盛开的曼陀罗。
当晨光染红墨坊的飞檐时,陈默在废墟里找到昏迷的林夏。她的手心里攥着半块踏雪寻梅墨,墨色里的梅枝灰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陈默知道,属于缅北的噩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