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死一般的寂静,被一声清脆的金石撞击声打断。
谢昭宁带着一股要拆了这地方的气势,直接撞了进来。
她手里的“药政同印”沉甸甸的,被她当板砖一样拍在栏杆上,震下了一片灰。
还要什么通关文牒?这枚印就是最大的规矩。
“奉旨验妆查蛊,我看谁敢拦!”
谢昭宁这一嗓子喊得中气十足,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后颈那块皮肉正烫得像贴了块烧红的炭。
她后颈的“救世心”红莲图腾,隔着皮肤剧烈跳动起来。这频率,和吴婆子手里攥紧的那几根青丝一模一样。
那是苏清漪的头发。
两人视线撞上的瞬间,吴婆子手里的发丝突然绷直,亮起诡异的青光,嗖的飞了出去。
那几根头发像长了眼睛,在半空交织成一张发光的网,直接罩向了正想后退的裴砚之。
那张网没有碰到裴砚之,而是死死缠住了他左耳上那枚快速转动的玉蝉。
吱嘎!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那几根头发丝竟然比钢丝还硬,直接卡进了玉蝉内部高速转动的齿轮里。
裴砚之惨叫一声,这次是真的疼。
玉蝉里的药碾机关被卡死,内部的精密结构立刻碎了。
啪的一声,玉蝉炸开了。
那道刻着“缄”字的碾槽,也跟着碎成了粉末。
黑色的药液顺着裴砚之的耳朵流下,烫得他皮肉滋滋响。
“机会。”
苏清漪抓住机会,毫不犹豫的把指尖那点混着霉斑和血痂的粉末,抹进了墙壁的一道裂缝里。
【声纹加密完成。】
【生物脉冲已通过墙体介质传导。目标接收成功。】
系统提示音刚落,牢门外的夜玄凌袖口一沉。
他从不离身的玄铁令牌,突然发出嗡嗡的低鸣。
夜玄凌抬手一看,令牌背面的包浆正在快速剥落,露出底下全新的刻字。
“玄枢·癸未·漪”。
这哪里是什么摄政王的兵符,这分明是百草堂当年丢失的、只有历代药王血脉才能激活的“总库密钥”。
看到那行字,吴婆子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错了……全都错了……”
她像是疯了,一边磕头一边撕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心口。
那上面烙着一个焦黑的“缄”字,周围是一圈灰白的死肉,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出来的。
“老奴是壬午年药刑司的守炉婢!先帝把我们关在地下,让我们洗死人堆里的囚衣,说要收集‘药神骨’的气息……他说真正的药神传人,身上会有烧不烂的异香……”
吴婆子指着苏清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你身上没有!你只有洗不掉的草药味!那‘缄’字印,是裴大人用哑藤灰给我们每个人烙上的,他说这是恩典,是护身符!”
护身符?
这分明是奴隶的烙印。
谢昭宁看着吴婆子胸口的烙印,二话不说,拔下头上的银簪就朝自己手腕划了下去。
鲜血涌出,却没有落地,而是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全都洒向了困住裴砚之的那张青丝网。
“给我开!”
随着谢昭宁一声大喝,吸饱了血的青丝网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像一把剑一样插向脚下的青石地板。
轰隆隆——
整座诏狱的地面塌陷下去,露出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
烟尘散去后,所有人都呆住了。
诏狱下面,竟然是一座庞大的地宫。
四面墙壁上刻满了药方。
苏清漪只扫了一眼,火气就上来了。
墙上刻的是百草堂的《千金方》,但被人用朱砂笔改得面目全非。
救人的“麻黄汤”被改成害人的“散魂引”,止血的“白及散”里加了砒霜。
这根本就是把救人的医术,改成了杀人的刑具。
地宫中央的高台上,坐着一具早已风干的枯骨,姿势扭曲,仿佛临死前还在挣扎。
他的指骨死死扣着一枚鲜红的私玺——“药即权”。
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一本只剩一半的残卷。
《玄枢药经》。
裴砚之看到那本书,整个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顾不得耳朵上的剧痛,扑向石台:“不能看!那是禁书!烧了它!快烧了它!”
裴砚之想毁掉那本书,但夜玄凌比他更快。
夜玄凌身形一晃,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掐住裴砚之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提起来,狠狠砸在石壁上。
“本王让你动了吗?”夜玄凌的声音冰冷。
趁这个机会,苏清漪走到石台前,拿起了那本残卷。
书页泛黄,字迹却很有风骨。
“裴大人,你这么怕人看,是因为这里面写的不是什么邪术,对吧?”
苏清漪翻开书,指着上面被朱砂笔乱改的批注,冷笑着说:“你父亲写这本药经,是为了用药物控制痛觉,减少士兵伤亡。‘镇魂篇’讲的是怎么用曼陀罗花做麻醉剂。”
她猛的合上书,拍在裴砚之脸上。
“是你们心术不正,把‘镇魂’当成了‘镇人’!把麻醉剂变成了毒药!把救人的手术刀,变成了杀人的屠刀!”
她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吹过,那枯骨手里紧攥的经书突然自己翻了起来。
哗啦啦的书页声后,停在了被撕掉一半的封底上。
那里有一行已经褪色的小字,笔锋温润,和墙上那些疯狂的批注完全不同:
“救一人,胜炼万蛊。医者,权在心,不在印。”
全场死寂。
裴砚之看着那行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像一滩烂泥一样滑落在地。
就在这时,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断裂声,咔嚓……轰!
像是有一头巨兽的脊椎被折断了。
紧接着,一股带着浓重霉味的狂风从甬道里灌了进来,吹得众人衣服乱飞。
那是素心社的方向。
苏清漪看向漆黑的甬道口,她的系统界面上,平稳的波形图突然疯狂跳动,红色的警报闪得她眼前一片血红。
地底的风越来越大,带着灰尘朝他们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