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偏殿的铜钟被敲响,声浪滚过琉璃瓦,惊飞了几只乌鸦。
“宣——苏清漪觐见!”太监尖细的嗓子发着颤,高声喊道。
苏清漪捧着那只刚从系统里取出的白瓷瓶,脚下的金砖寒意逼人,每走一步,膝盖都感到一阵凉气。
大殿两侧,太医院那帮老头子一个个站得笔直,神情肃穆。为首的裴砚之,一身紫袍官服不见半点褶皱,他紧紧攥着玉如意,指节都泛了白。
龙椅上,暂摄国事的小皇帝整个人缩在宽大的龙袍里,头上的冕旒都歪了。珠帘后,他的一双眼睛在苏清漪和裴砚之之间来回打转,透着紧张。
“这便是苏氏所献的瑞药?”裴砚之没等皇帝开口,抢先一步站了出来,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白瓷瓶上的黄绫封口,“苏大小姐这一路藏着掖着,莫不是瓶里装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苏清漪没理他,只是微微屈膝,行了个规矩却疏离的礼。
“裴院判多虑了。”她直起身,手指搭在黄绫那一角绣着的“肃清养正”四个字上,“这里头是什么,您说了不算。”
“放肆!”裴砚之的胡子都在抖,“太和殿前,岂容你装神弄鬼!要是这瓶子一开,冒出什么妖烟毒雾,你百草堂九族都不够砍的!”
苏清漪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那就请陛下和摄政王,好好看看这‘妖烟’到底长什么样。”
话音未落,她指尖银光一闪,黄绫封口应声而断。
没有爆炸,也没有恶臭。
只有一股很细很直的青烟,不慌不忙的从瓶口升起。
这烟十分奇怪,大殿内穿堂风吹得帷幔乱飞,连龙涎香和烛火都被吹散,唯独这缕烟纹丝不动。
它笔直的窜上高空,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始扭曲盘旋,最后凝结成形。
不过眨眼间,一个硕大的篆体“肃”字,凭空悬在了龙案正上方。
那字青中带黑,透着一股杀气,每一笔都像是开了刃的刀,悬在小皇帝头顶。
“这……这是……”小皇帝吓得向后一缩,随即又像是被吸引了,颤抖的伸出手,想去触碰那道烟字。
就在指尖即将碰到烟雾的瞬间,那个“肃”字突然崩解。
烟气并未散去,而是分裂成七缕,在大殿内绕了个圈,然后径直朝着裴砚之扑去。
“滚开!”
裴砚之脸色大变,本能的挥袖去挡。
可那烟气极为灵巧,直接钻过他的袖袍,死死缠上了他的右手。
那触感并非虚无,反而带着一种湿冷的实体感,他立刻想到了自己在御药房井底养了三年的“哑藤”。
裴砚之的脸瞬间绿了,他疯狂的甩着手,宽大的官袖滑落到手肘。
嘶——
大殿内响起一片抽气声。
只见裴砚之那原本光洁的小臂上,赫然横着三道陈旧的伤疤。
疤痕扭曲,颜色深褐,如今被那七缕青烟一缠一绕,三道疤痕竟完美嵌入了那个“肃”字的部分笔画结构里。
那正是“肃”字中间一竖和两点的变体。
“这是先帝赐字!”裴砚之反应很快,眼珠一转,厉声说,“先帝赞我忠肃,特赐此伤以作纪念!你们休想借题发挥!”
苏清漪差点笑出声。
这老东西,为了圆谎真是什么都敢说。
“是吗?”苏清漪漫不经心的从袖中掏出方帕擦了擦手,“那裴院判袖子里藏的银针,也是先帝赐给您剔牙的?”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阵细微的咔嚓声。
裴砚之袖袋里那套特制银针,在青烟的渗透下齐齐折断。
断裂处没有金属光泽,反而渗出粘稠的青色液体。
滴答。
液体落在金砖上,瞬间冒起白烟,蚀刻出一个个苍蝇头大小的“肃”字。
这字形、这颜色,和半空中未散的烟字一模一样。
全场死寂。
就在这时,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僵局。
周捕头提着他那把铁尺,大步从殿外走进来,看都没看皇帝,直接将一张半干的拓片拍在地上。
“臣查到,御药房后井壁的青苔纹路,与三年前百草堂老仆阿砚胸口的旧伤完全吻合。”
周捕头黑着脸,指着地上渗水的拓片,“阿砚是百草堂的家生子。这说明,有人偷了百草堂的‘种’,早就开始在御药房的井下私自培育‘哑藤’!”
他说着,手中铁尺猛地向前一探,点在裴砚之那双精致的官靴靴底。
尺面上的一道暗纹瞬间亮起。
“西山红壤,粘性大,入水三天不化。”周捕头冷冷的看着裴砚之,“裴大人今日没出过宫?那你鞋底的红土是哪来的?太和殿的金砖里长出来的?”
裴砚之浑身一僵,下意识想缩回脚,却发现双腿沉重无比,动弹不得。
是苏清漪加在烟气里的微量肌松剂起效了。
“栽赃!陛下!这是他们联手做局!”裴砚之还在挣扎,声音尖利,“摄政王如今毒发失声,就是误信了妖女!若让这种人祸乱朝纲,大靖危矣!”
一直坐在下首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夜玄凌,此时缓缓睁开了眼。
他脸色依旧苍白,唇色很淡,整个人有种大病未愈的虚弱感。
但他只是站起身,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凝滞,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小皇帝吓得碰翻了茶盏:“皇叔……”
夜玄凌没看皇帝,也没看裴砚之,只是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苏清漪。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摄政王说不出话的时候,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查。”
只有一个字。
声音沙哑粗砺,每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压。
裴砚之像被雷劈中,整个人瘫软在地。
不可能!
那舌茧明明已经成型,就算割开也要三天才能说话,他怎么可能现在就发出声音!
他惊恐的看向苏清漪。
只见那女子正似笑非笑的把玩着手里的空瓷瓶。
早在进殿前,苏清漪就把稀释了十倍的青黛雪膏混进了夜玄凌那盏不起眼的凉茶里。
那点剂量不足以解毒,却能暂时包裹住正在硬化的舌茧,让声带抢回一丝震动的空间。
这也是一场豪赌。
赌的是夜玄凌这具身体的承受能力,和那个男人即使痛到极致也能面不改色的意志力。
“把裴砚之押入药冢地牢,听候发落。”苏清漪替夜玄凌补完了后半句,语气平淡。
两个侍卫立刻冲上来,一左一右架起了瘫软的裴砚之。
拖拽间,裴砚之左耳上那枚玉蝉耳坠,在他剧烈的挣扎中撞上了殿门门槛。
一声脆响。
没人注意到,随着玉蝉碎裂,半粒芝麻大小的黑色干瘪籽实,顺着他的衣领滚落,悄无声息的掉进了官服袖口深处。
那黑籽一碰到皮肤的热度,表面瞬间泛起一层诡异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