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呼出,苏清漪感觉心里的某个地方也跟着空了。
她心里空落落的,身体却出奇的轻松。
关于母亲的记忆,变得模糊而遥远。
值得吗?
她不知道,也懒得去想。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将苏清漪的思绪拽了回来。
当——!
谢影的脸上不见了往日的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
他抡圆了那柄玉质的重锤,再一次,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青石碑的基座。
锤头上发着红光的“守”字,和石碑里流动的金线撞在一起。
这一次,没有火星。
咔嚓!
石碑下的青砖崩碎,裂开的缝隙里没再冒出金液,反而咕嘟嘟的冒出黑褐色的膏体,散发出一股甜到发腻的香气,让人闻了想吐。
苏清漪的胃里一阵翻搅。
这味道她很熟,就是宫里贵妃们花大价钱都买不到的青黛雪膏。
黑褐色的膏体一碰到地面上的金色药液,就像见了油的火星,轰的一声燃起幽蓝色的火焰。
火焰里,无数扭曲的孩童虚影在哀嚎,他们伸出干瘦的小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都在惨叫中化为青烟。
“此膏用焦山童骨做引,再掺入龙脉的腐泥炼成。”
谢影的声音又冷又沉。
“这东西名义上是养颜的,实际上是用来锁住药性的。”
“锁药……”
沈昭容捧着金册化成的灰,呆呆的站在石碑旁,脸色惨白。
她喃喃自语。
忽然,她的小腹传来一阵暖意,那感觉很陌生,又有点熟悉。
金册化成的那条金色小龙,不知何时已经钻进了她的肚子里,正懒洋洋的伸着懒腰,像个没出生的胎儿,轻轻动了一下。
胎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沈昭容就浑身一僵,手腕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猛的低头,只见皮肤下,一根根头发丝粗细的金线正在乱窜,好像要钻出来一样。
这是静养散的余毒!正被满地的药气强行逼出体外!
沈昭容也顾不上仪态了,一把撕开自己的袖子。
白皙的手臂上,有一块巴掌大的青黛色印记。
印记中间,是一个清晰的“百”字。
“我……”
她瞪大了眼睛,指尖颤抖的抚上那个字,两行眼泪掉了下来。
“我也是……药锁?”
夜玄凌没理会她。
他弯下腰,用两根手指捻起一撮青黛雪膏烧完的灰,小心的放进那半块玉佩的凹槽里。
玉佩微微一震,原本温润的玉面变得像镜子一样,映出一行行细密的前朝秘文。
那文字像是活了一样,在他眼中流转。
“原来是这样。”
夜玄凌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风雪,直直看向苏清漪。
“皇室用静养散控制药商大族,是为了抽取他们血脉中的药脉共鸣之力,用来修补衰败的龙气。”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先帝赐给你母亲静养散的那天,百草堂从那天起,就成了一座药冢。”
药冢……
苏清漪闭上眼,没去听外面的动静。
她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感受那股陌生的力量。
腹中那化作“药即诏”三个大字的东西,此刻像一口大钟,和石碑、和凤台地下的药脉、甚至和整个京城的脉搏,以同样的频率跳动着。
咚……咚……咚……
每跳动一次,她对“药”的理解就更深一分。
她忽然睁开眼,迈出一步,无视夜玄凌和沈昭容吃惊的眼神,走到沈昭容面前,伸出手,按在她手臂那个“百”字印记上。
苏清漪眉心的金纹亮起,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她的指尖涌入。
滋啦——
那层青黛色的印记像是被融化了一样,迅速剥落,露出底下完好的皮肤,以及一个完整的百草堂祖训印记。
“药的作用,是连接龙脉的桥。”
苏清漪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们抽走百草堂的药脉之力,以为能巩固龙气,实际上是毁了龙气的根基。”
话音刚落,鼎壁上的焦山名录金光大盛。
柳嬷嬷那快要消散的魂影再次出现,这一次,她不再疯癫,反而一脸死寂。
她额头那个模糊的“百”字,竟然和苏清漪眉心的金纹互相呼应。
她抬起虚幻的手,指向皇城深处,凤藻宫的地底。
“锁眼……不在药胎,在龙椅之下。”
魂影说完,整份名录像是完成了使命,光芒汇聚,柳嬷嬷的名字下面,浮现出她的本名:柳青黛。
“青黛……”
夜玄凌瞳孔猛的一缩。
“百草堂初代守药人之妹,柳青黛!”
他猛的攥紧了手里的玉佩,指节因为太用力而发白。
他追查多年的秘密,那个被皇室尘封的答案,终于在他脑中炸开。
“当年纵火烧焦山……”他死死盯着那道魂影,一字一句的挤出几个字,“你是奉了皇命!”
柳青黛的魂影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苏清漪,然后缓缓散去。
凤台上,瞬间一片死寂。
风雪好像更大了。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个秘密震得说不出话时,那根变成石碑的枣木拐杖,忽然轻轻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