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金銮殿里却昏暗的像是黑夜。
小皇帝的身体猛地抽了一下,那双平日怯生生的大眼睛此刻翻了白,瘦得皮包骨的手死死攥住苏清漪的手腕,力道大的像是快要淹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木头。
“苏……姐姐……疼……”
青黑色的蛊纹像活的藤蔓,正顺着他的锁骨往脖子上爬,眼看就要钻进脑子里。
“陛下!”
满朝文武跪了一地,那群胡子花白的太医更是把头磕得邦邦响,像是要把金砖地面砸出个坑来:“这是天罚!是触怒了神灵啊!万万不能妄动,否则大靖国运必遭反噬!”
“反噬个屁。”苏清漪心里骂了一句,甩开皇帝的手,反手扣住他的脉门。
脉搏乱的像是在打鼓,一分钟至少一百四十下。
“抬上来!”
她一声厉喝,几个百草堂的伙计哆哆嗦嗦地抬着一个被油布蒙着的大东西冲进殿来。
油布一掀,那群太医差点没背过气去。
那是一张用黄铜打造的怪异架子,旁边摆着琉璃罩的酒精灯,还有一排排闪着寒光的“刑具”。
“这……这是大不敬!这是要对龙体行刑啊!”太医院院判颤着手指着苏清c漪,“苏氏女,你要谋逆不成?!”
“这是百草堂祖传的‘九转乾坤灸’,专治邪祟入体。”苏清漪连眼皮都没抬,一边用烈酒擦着双手,一边随口胡扯,“你们治不了的病,我能治。你们不敢救的人,我救。要是怕担责任,就滚远点,别挡着光。”
她从怀里掏出霍骁刚送来的那几页巫医笔记,沾着血的指尖在那张人体解剖图上重重一点。
蛊核不在胃里,在心包膜下面。
这位置,稍微不小心就是大出血,神仙难救。
“妖女!你这是要把陛下的心挖出来!”景王在台下嘶吼,眼底全是疯狂的红血丝,“来人!给本王拿下这个妖女!”
“谁敢。”
两个字,轻的像是落在地上的雪,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冻住。
夜玄凌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张名为“手术台”的黄铜架子前。
他手里的龙渊剑没有出鞘,只是剑尖点地,那双狭长的凤眸冷冷扫过蠢蠢欲动的禁军和群臣。
那种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煞气,比任何圣旨都管用。
原本想冲上来的侍卫,硬生生把脚收了回去。
夜玄凌转身,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堵墙,挡住了所有的恶意和窥探。
他看着苏清漪正在给柳叶刀消毒的侧脸,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有几成把握?”
“三成。”苏清漪没撒谎,手里的银针快准狠的扎入皇帝的内关、神门二穴。
“够了。”
夜玄凌嘴角勾起一抹很淡的弧度,那只握剑的手紧了紧,“若成了,本王许你百草堂免税十年。若败了……”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温柔,“我陪你流放三千里,去北地看雪。”
苏清漪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即抬头冲他翻了个白眼:“少在那立flag,我这双手是用来数钱的,不是用来戴镣铐的。”
“开始。”
随着她一声令下,手术台旁的烛火被调整到了最亮。
苏清漪深吸一口气,那把薄如蝉翼的柳叶刀稳稳落在了皇帝苍白的胸膛上。
“嘶——”
大殿内响起一片整齐的抽气声,几个胆小的文官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皮肉被划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那是金属切断纤维的轻响。
鲜血刚涌出来,就被一旁的伙计用特制的棉纱迅速吸干。
苏清漪的眼神冷得像冰,此时此刻,在她眼里没有皇帝,没有权谋,只有眼前这一方寸大小的术野。
胸骨切开,心脏就在眼前跳动。
夜玄凌背对着手术台,脊背挺得笔直,像是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
他听着身后那让人牙酸的切割声,握剑的指节已经捏得泛白,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因为他知道,他的信任,是她此刻唯一的护盾。
“找到了。”
苏清漪的声音有些发颤。
在心脏那层薄薄的膜下,一颗拇指大小的黑色珠子正死死嵌在心肌上。
那珠子表面并不光滑,布满了细密的触须,像一只微缩的章鱼。那些触须正随着心脏的跳动,贪婪的吮吸着血液,甚至还在一点点往里钻。
这就是“真龙蛊”。
“别动它!”景王虽然被夜玄凌拦着,却一直死死盯着那边的动静,此刻见苏清漪拿起了镊子,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那蛊虫连着心脉!只要受到一点刺激,立马就会自爆!到时候皇帝的心脏就会像烂西瓜一样炸开!哈哈哈哈!苏清漪,是你亲手杀了皇帝!”
苏清漪手里的镊子停在半空。
确实。
那玩意儿太敏感了,只要金属一碰,上面的触须就疯狂收缩,像是要往心脏里扎根。
系统空间里的麻醉剂对这种生物根本不起作用。
“既然怕疼,那就给你加点佐料。”
苏清漪眼神一狠,突然调转刀锋,在自己左手小指上狠狠划了一刀。
鲜血瞬间涌出。
她在来之前给自己打了一针高浓度的系统合成抑制剂,现在她的血,就是最强的神经毒素。
“滴答。”
一滴殷红的血珠精准的落在那个黑色的蛊核上。
原本还在疯狂蠕动的触须像是触电一般,猛地僵直,随后迅速萎靡,那股子狰狞的活气儿瞬间散了大半。
就趁现在!
苏清漪屏住呼吸,手中的柳叶刀如同穿花蝴蝶,在三息之内,沿着心肌的纹理连切一十八刀。
最后一刀落下,那颗黑色的蛊核咕噜一声,从心脏上剥落下来,被她稳稳接在掌心。
“不可能……这不可能!”
景王看着那一幕,眼珠子都要瞪出血来。
那是他筹谋了二十年的死局,怎么可能被一个黄毛丫头的一滴血给破了?
他瞬间被烧毁了理智。
“既然我得不到,那就一起死!”
他猛地暴起,一脚踹翻了身旁的一座半人高的青铜烛台。
烛台正好倒在为了挡风而挂起的厚重锦缎帷幔上。
“轰!”
火舌瞬间窜起,像一条火龙,直扑手术台上的苏清漪和开膛破肚的小皇帝。
“小心!”
苏清漪双手捧着蛊核,根本腾不出手来闪避。
热浪扑面而来的瞬间,一个黑色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没有丝毫犹豫,夜玄凌直接用身体撞向了那燃烧的帷幔和倒塌的木架。
“滋啦——”
那是皮肉被高温灼烧的声音。
夜玄凌闷哼一声,左肩处的衣衫瞬间化为灰烬,露出的皮肤一片焦黑。
但他就像一尊铁铸的罗汉,硬是用那只受伤的胳膊,将那团火源狠狠推了出去。
“谢影!灭火!不想死的都给本王动起来!”
他的吼声如雷霆炸响,终于把那群吓傻了的太监侍卫震回了魂。
一盆盆水泼了上去,白烟弥漫,焦糊味呛得人眼泪直流。
苏清漪看着夜玄凌还在冒烟的肩膀,眼眶一热,却咬着牙没让手抖一下。
她迅速将那枚刚刚取出的、还在微微颤动的蛊核,扔进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装满硝石和碎冰的紫檀木盒子里。
“咔哒。”
盒子落锁。
极度的低温瞬间封冻了蛊虫最后的活性。
殿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穿过大殿破损的窗棂,照在苏清漪那把还在滴血的手术刀上,折射出一道冷艳的光。
她脱力般的瘫坐在手术台边的脚踏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满是狼藉的地砖上。
“景王爷,”她抬起头,隔着缭绕的残烟,看着那个被谢影按在地上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您刚才说这玩意儿会炸?没错,它是会炸。”
她指了指那个冒着寒气的木盒。
“不过炸的不是皇宫,而是您那张通敌叛国的画皮。”
就在这时,那个冰镇的木盒里突然传出一声清脆的裂响。
像是蛋壳破碎的声音。
在那枚黑色蛊核的表皮下,并不是什么血肉内脏,而是一层层紧密缠绕的、薄如蝉翼的羊皮卷,正因为遇冷收缩而缓缓崩开,露出了一角腥红色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