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北狄箭矢正躺在解剖台上。
苏清漪用止血钳稳稳的从断裂的中空箭杆里,拖出了一根细若游丝的干枯血线。
她凑近闻了闻,嫌弃的皱起鼻子:“腥,还有股烂海带味。”
这就是处于休眠态的蛊血。
“系统,光谱分析。”
她眼前的蓝色光标快速闪烁:【高分子蛋白聚合物,活性休眠中。需特定酶激活。】
特定酶?
苏清漪的目光下意识飘向旁边摇篮里正睡得冒鼻涕泡的儿子。
这小家伙汗液里的特殊生物酶,之前可是让蛊虫当场毙命的。
“借点你的童子汗一用。”
苏清漪拿棉签在儿子额头蹭了一圈,转身将那一丁点汗液抹进了特制的紫铜培养皿里。
“滋啦——”
原本干涸暗红的蛊血瞬间沸腾,紫铜器皿的内壁上迅速析出一层淡蓝色的晶体,那蓝色很妖异。
“这是……”苏清漪瞳孔微缩,用手术刀刮下一点晶体,放在指尖捻了捻。
冰凉,粘稠,而且正在迅速挥发。
系统弹窗:【检测到强效神经阻断剂前体,代谢极慢,会导致生物体机能降至临界点。简单说,这是一种假死药。】
这是蛊虫排泄出来的麻醉剂。
苏清漪笑了笑。
既然是代谢物,就意味着这东西对那些靠气味追踪的蛊虫来说,既是同类,也是掩护。
“霍将军。”她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
一直守在帐门口的霍骁立马探进个脑袋:“苏先生,有何吩咐?”
“想不想演具尸体?”苏清漪晃了晃手里那瓶刚刚调配好的蓝色凝胶,“这戏有点风险,片酬也就是几斤这辈子都吃不上的好肉,干不干?”
霍骁盯着那瓶诡异的蓝胶,喉结滚了滚,然后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只要能坑死那帮北狄孙子,别说演尸体,演烂肉都行。”
三更天。
雁门关的停尸房里阴森的连老鼠都不敢光顾。
霍骁直挺挺的躺在板车上,脸色惨白中透着一股死灰色的青紫,呼吸和脉搏全都停止了。
苏清漪站在旁边,用一根极细的银针刺入他的人中穴。
没反应。
如果不是系统面板上微弱的心电图还在跳动,苏清漪自己都要以为这莽汉真的死了。
“这假死胶的效果比预想的还好。”她低声自语,随手将几块浸透了蓝色凝胶的棉絮,极其隐蔽的塞进了霍骁那身破烂的铠甲夹层里,“连体温都降到了二十度,就算是红外线也扫不出来。”
夜玄凌站在阴影里,手里把玩着那枚铜钱,眼神冷淡:“运粮队半个时辰后出发。北狄的探子盯那几车军粮盯了三天了。”
所谓的军粮,只是几车用来掩盖气味的烂白菜,还有霍骁这具刚出炉的“尸体”。
不出所料。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运粮车队在羊肠道遭遇了意外。
一群黑衣人扑了下来,既不抢粮也不杀人,目标明确的直奔那辆拉着霍骁的板车。
苏清漪和夜玄凌趴在远处的山坡上,举着单筒望远镜。
镜头里,两个黑衣人刚抬起霍骁的“尸体”,手一接触到铠甲,就猛地哆嗦了一下,紧接着白眼一翻,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倒了。”苏清漪嚼着一根甘草棒,没什么表情,“抗毒凝胶挥发后的气体,高浓度吸入,神经麻痹只需三秒。”
夜玄凌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埋伏在四周的暗卫涌出,将剩下的几个黑衣人按在地上。
半个时辰后,主帅大帐。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探子被扔在地上,还在翻白眼吐白沫。
从他怀里搜出来的东西摆了一桌子:几瓶毒粉,一张雁门关布防图,还有一块墨玉雕成的令牌。
苏清漪拿起那块令牌。
触手温润。
她从袖子里摸出手术刀,在令牌不起眼的边角轻轻一刮。
黑漆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纹理。
“鸡血石浸了水银。”苏清漪冷笑一声,指腹摩挲着令牌背面那个古怪的篆字——九黎。
这个字样,她在原主的记忆里见过。
当年毒死苏家那位药妃的酒杯底,就刻着这种一模一样的花纹。
“九黎族,北狄巫医最神秘的一支。”夜玄凌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周围的气压明显低了几度,“看来当年的手,伸得比本王想的还要长。”
就在这时,帐帘被人掀开,一股浓郁的药香混着肉香飘了进来。
柳嬷嬷端着个大铜盆,一脸尴尬的走进来:“主子,那什么……小少爷他又闯祸了。”
只见那胖小子坐在柳嬷嬷怀里,手里抓着个大铜勺,正把自己当大厨,在铜盆里搅得起劲。
盆里是刚熬好给伤兵补身子的金线草肉汤。
但这汤不对劲。
苏清漪几步走过去,低头一看。
原本清亮的肉汤此刻变得粘稠无比,表面浮起一层层蛛网般的白色絮状物,随着铜勺的搅动,竟然慢慢凝结成了胶冻状。
“坏了坏了,这汤怕是馊了。”柳嬷嬷急得直拍大腿。
“没馊。”
苏清漪盯着那把铜勺,又看了看儿子那沾满口水和汗水的小手,脑中灵光一闪。
她瞬间想通了,铜离子、金线草生物碱,再加上儿子口水和汗水里的特殊蛋白酶,三者混合竟然能产生固态凝胶!
之前的假死药是气态挥发,而现在这个是固态的。
这种固态凝胶可以包裹住其他毒素,成为一种稳定的载体。
“柳嬷嬷,去膳房,把所有的肉都拿来!”苏清漪眼睛亮的吓人,一把抢过儿子手里的铜勺,“今晚咱们请那帮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吃顿好的。”
入夜,雁门关内灯火通明。
为了庆祝击退劫粮队,全军大摆庆功宴。
酒香肉香飘出十里地,连关外的风都带着一股子馋人的味道。
几个混在伙夫堆里的生面孔,正贼眉鼠眼的盯着那些被分发下去的肉丸子。
那是苏清漪特制的加料肉丸。
每个肉丸里,都用那种固态凝胶包裹了一颗微型毒囊。
一个伙夫模样的男人忍不住偷吃了一颗。
入口即化,鲜美异常。
然而,仅仅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啊——!”
一声惨叫划破了喧嚣。
那个偷吃的伙夫突然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七窍之中缓缓的流出黑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成了一滩烂泥。
但他没有死。
他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嘴角却诡异的向上咧开,发出“咯咯咯”的笑声:“醒了……醒了!圣母醒了!你们都要死!都要变成花肥!”
周围的士兵吓得连连后退。
苏清漪站在高台上,冷眼看着这一幕。
肉丸里的毒不会杀人,而是会通过人体代谢,散发出一种高浓度的信息素,模拟蛊母求偶时的气味。
“看来,这诱饵的效果不错。”她转过身,看向城墙之外。
今夜月色极好。
雁门关外的荒原上,此刻铺满了一层蠕动的黑色。
那是无数被蛊母气息吸引而来的子蛊。
它们争先恐后的朝着城墙涌来,那密集的沙沙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就是所谓的九黎秘术?”
夜玄凌站在她身侧,一身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看着那片虫海,眼神却很平静。
“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了,挺好,省得本王一个个去找。”
他的声音低沉,在这个充满了血腥味和虫鸣声的夜里,清晰的传进苏清漪的耳朵:
“现在,该我们放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