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漫过脚踝,带着刺骨的寒意。众人瘫坐在湿漉漉的沙滩上,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被眼前的困境所取代。
姬无夜和洛星河伤势极重,强行催动力量和承受空间乱流的撕扯,让他们几乎油尽灯枯,此刻连保持清醒都十分勉强,更别提行动。释心和尚消耗巨大,面色疲惫。凤青漓怀中的云翼也显得萎靡不振,淡金色的绒毛被海水打湿,瑟瑟发抖。唯有唐笑笑,凭借心灯的韧性和相对完整的肉身,还保留着几分行动力。
她强撑着站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片荒芜的海岸,嶙峋的黑色礁石如同巨兽的獠牙,散落在灰白色的沙滩上。身后是陡峭的、布满湿滑苔藓的悬崖,难以攀爬。前方则是那片一望无际、波涛汹涌的“迷雾之海”,铅灰色的海面上雾气弥漫,视野难以及远,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咸腥味和一种令人不安的压抑感。
“必须先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处理伤势。”唐笑笑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姬无夜和洛星河的状态拖不得。
她让状态稍好的释心和尚和凤青漓照顾伤员,自己则沿着海岸线艰难跋涉,寻找可能的栖身之所。天空之瞳在此地受到了雾气的严重干扰,视野范围大幅缩减,只能凭借肉眼和心灯的微弱感知。
幸运的是,在走出约莫一里地后,她发现了一个被几块巨大礁石半掩着的天然海蚀洞穴。洞穴入口狭窄,内部却颇为干燥宽敞,足以容纳几人,而且位置隐蔽,不易被海上过往的船只或……其他什么东西发现。
她返回原地,和释心和尚、凤青漓一起,费力地将姬无夜和洛星河搀扶进洞穴。又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之前药园采集的、仅剩的一些温和药材,配合着心灯之力,小心翼翼地为两人处理伤势,稳定情况。
忙完这一切,天色已然昏暗。海上的雾气似乎更浓了,将最后一丝天光也吞噬殆尽。洞穴外,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诡谲。
唐笑笑坐在洞口,望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心中忧虑重重。姬无夜和洛星河需要时间静养,但他们身处的环境显然并不安全。这迷雾之海透着古怪,那“生命种子”指引的“海洋之泪”又在哪里?该如何寻找?
她拿出那根光芒黯淡的圣羽权杖,尝试感应“天空”碎片的力量,但在此地,天空权柄似乎也被这厚重的海雾所隔绝,反馈微弱。怀中的云翼似乎对这片海洋也充满了本能的畏惧,蜷缩在凤青漓怀里,不敢探头。
“此地灵气稀薄,水汽与死寂之气混杂,非是善地。”释心和尚调息片刻后,走到洞口,面色凝重地感知着外界,“需得尽快弄清身处何地,找到补给和出路。”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调息的姬无夜忽然闷哼一声,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某种痛苦的梦境,周身时空之力不受控制地微微紊乱。几乎同时,洛星河也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剑气在体内躁动。
“他们的伤势在恶化?”凤青漓焦急道。
唐笑笑上前探查,脸色一变:“不仅仅是伤势!这迷雾……有问题!它在潜移默化地侵蚀心神,放大内心的负面情绪和伤痛!”
她自身有心灯守护,感觉尚不明显,但对于重伤虚弱、心神失守的姬无夜和洛星河而言,这迷雾无异于催命符!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或者找到抵御迷雾侵蚀的方法!
然而,出路在何方?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唐笑笑耳廓微动,天空之瞳即便受限,依旧让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缥缈不定,仿佛从遥远海雾深处传来的……歌声?
那歌声空灵、哀婉,如泣如诉,使用的是一种从未听过的语言,旋律古老而奇特,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魔力。歌声入耳,竟让姬无夜和洛星河躁动的气息稍稍平复了一丝,连那无处不在的迷雾,似乎也随着歌声的流淌而微微退散了些许。
“这歌声……能安抚心神?”凤青漓也听到了,惊讶道。
“是鲛人!”释心和尚沉声道,佛魔之眼望向歌声传来的方向,“古籍有载,迷雾之海有鲛人,其音能惑人心,亦能安魂镇痛。只是鲛人素来避世,极少与岸上往来。”
鲛人?海洋的居民?
唐笑笑心中一动。“生命种子”指引“海洋之泪”,或许这突然出现的鲛人歌声,并非巧合?
“我去看看。”她站起身,决定冒险一探。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太危险了!”凤青漓拉住她,“鲛人歌声莫测,万一……”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唐笑笑摇摇头,目光坚定,“姬大哥和洛师兄撑不了多久。这歌声既然能暂时安抚他们,或许鲛人知道抵御迷雾的方法,甚至……可能知道‘海洋之泪’的线索。”
她将圣羽权杖交给凤青漓:“你们守住洞口,若有异动,立刻带着他们转移。我若天明未归……”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没有再多言,唐笑笑深吸一口气,循着那缥缈的歌声,一步步踏入了浓稠的海雾之中。
雾气比她想象的更加湿冷沉重,能见度不足三尺。脚下的沙滩很快变成了湿滑的礁石,海浪在脚下咆哮。那歌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引导着她不断向海边靠近。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平静的海湾。月光艰难地穿透些许雾气,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而在那月光与雾气交织的海湾中央,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上,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或者说,类人的生物。她背对着海岸,长发如同海藻般披散,肌肤在朦胧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下半身隐没在海水中,隐约可见一条覆盖着细密银色鳞片的鱼尾,轻轻拍打着水面。那空灵哀婉的歌声,正是从她口中发出。
似乎感应到了唐笑笑的靠近,歌声戛然而止。
鲛人缓缓转过身来。
她的面容极美,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疏离与忧伤,一双深邃的湛蓝色眼眸,仿佛蕴藏着整片海洋的秘密与哀愁。她静静地看着唐笑笑,没有说话。
唐笑笑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与海洋融为一体的磅礴气息,以及一种……淡淡的、与寂灭之力隐隐对抗的秩序波动?
她压下心中的警惕,上前一步,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无意冒犯。我们遭遇海难,流落至此,同伴重伤,受迷雾侵蚀,命在旦夕。听闻您的歌声能安抚心神,特来求助。”
鲛人女子依旧沉默地看着她,目光仿佛能穿透迷雾,直视她的灵魂。许久,她才用带着奇异腔调、却意外能听懂的语言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海浪轻抚沙滩:
“外来者……你的身上,有天空的气息,也有……令大海悲伤的伤痕(指寂灭之力)。”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唐笑笑,望向了洞穴的方向,“你的同伴……伤势很重,迷雾会吞噬他们的灵魂。”
“你能救他们?”唐笑笑急切问道。
鲛人女子微微颔首:“我可以给你们‘避水珠’和‘清心贝’,暂缓伤势,抵御迷雾。但……”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大海不欢迎带来灾厄的客人。你们必须立刻离开这片海岸。”
“我们愿意离开,只是不知去向何方。”唐笑笑抓住机会,试探着问道,“请问,您可曾听说过……‘海洋之泪’?”
听到这四个字,鲛人女子的脸色骤然一变,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恐惧,以及……深深的悲伤。
“你们……为何寻找‘海洋之泪’?”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为了净化。”唐笑笑坦诚道,她感受到对方似乎并非敌人,“为了清除侵蚀这片天地的污秽。”
鲛人女子深深地看着唐笑笑,仿佛在衡量她话语的真伪。海风吹拂,带着咸湿的气息和沉重的沉默。
良久,她幽幽一叹:
“如果你们真想寻找‘海洋之泪’……或许,该去‘沉没之都’看看。那里,是古老海神信仰最后的遗迹,也是……悲伤开始的地方。”
她伸出手,掌心托着两枚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珍珠和一枚雕刻着海浪纹路的白色贝壳。
“拿着它们,离开这里。一直向东,穿过‘漩涡带’,你们会看到指引。但记住,沉没之都……是连我们鲛人都不敢轻易踏足的禁忌之地。”
“为何告诉我们这些?”唐笑笑接过避水珠和清心贝,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纯水元与安魂之力。
鲛人女子望向迷雾深处,眼神空洞:
“因为……‘海洋之泪’若再不现世,这片大海,乃至整个世界,或许终将被永恒的悲伤与黑暗吞噬。”
说完,她深深看了唐笑笑一眼,鱼尾摆动,悄无声息地滑入深海,消失在浓雾与波涛之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歌声,在风中飘散。
唐笑笑握紧手中的珍珠和贝壳,看着鲛人消失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
沉没之都……海神信仰的遗迹……悲伤开始的地方……
新的线索已然出现,但前路的凶险,似乎也远超想象。
她不敢耽搁,立刻返回洞穴。将清心贝放在姬无夜和洛星河身边,那贝壳自动散发出柔和的音波,两人紧锁的眉头果然舒缓了不少,气息也平稳了一些。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唐笑笑将鲛人的话语和赠予告知众人,“向东,穿过漩涡带,去‘沉没之都’。”
希望与危机,再次交织。而这一次,他们的航船,将是这片喜怒无常的浩瀚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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