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漱玉斋”二楼的雅间内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普洱的醇厚香气,与博古架上那些老物件散发的、混合着岁月和尘埃的特殊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静的氤氲。苏九卿跪坐在一张紫檀茶海前,素手烹茶,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个注水、出汤的瞬间都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感。她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暗纹旗袍,外罩一件同色系的针织开衫,长发用一支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居家的娴静,但那双流转的凤眸深处,依旧藏着难以触及的深邃。
简临渊坐在她对面的蒲团上,脊背挺直,姿态放松却不失庄重。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茶海上那套显然价值不菲的紫砂茶具,最终落在那柄被苏九卿用来拨茶的木制茶则上。茶则色泽深紫,包浆温润,上面用极细的刀工刻着一幅“山居秋暝图”,意境幽远,刀法老辣,绝非近现代工匠的手笔。
“简同学,请。”苏九卿将一盏橙红透亮的茶汤推至简临渊面前,声音柔和,“这是店中珍藏的九十年代老普洱,仓味已褪,只剩醇滑,尝尝看是否合口。”
简临渊微微颔首,并未立即去端那盏茶,而是目光转向茶海一侧摆放着的一尊尺许高的青铜貔貅镇纸。那貔貅造型古拙,蹲踞昂首,浑身布满斑驳的绿锈,但一双眼睛却以某种暗红色的宝石镶嵌,历经岁月依旧炯炯有神,隐隐透出一股凶悍的煞气,与这满室茶香格格不入。
“苏老板这尊‘辟邪’,似是汉末之物?”简临渊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只是这煞气凝而不散,眼中血沁深沉,若我所料不差,此物并非出自墓葬,而是……战场祭器,且浸染过极重的血腥。”
苏九卿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壶嘴溢出的水线有瞬间的偏差,但她迅速稳住,面上笑容不变:“简同学好眼力。此物确是家师早年从一处古战场遗址偶得,据说与一场坑杀降卒的惨案有关。平日里煞气内敛,今日简同学一来,它倒似有些‘兴奋’了?”她话带试探,目光若有实质般落在简临渊脸上,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反应。这尊貔貅的来历极为隐秘,其上附着的战场杀伐之气,寻常人靠近便会心生寒意,修为浅薄些的异人亦会感到不适,而眼前这少年,不仅一语道破其根脚,神情竟无半分波动。
简临渊仿佛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深意,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感受着瓷器的温润:“物久生灵,何况是此等凶戾之器。其‘兴奋’,或许非因我来,而是感应到了苏老板今日烹的这壶‘正气汤’。”他说的“正气汤”,并非指茶,而是暗指这茶水中,被苏九卿以极高明的手法,融入了一丝极淡的、用以宁神静气的特殊药力,这药力至阳至和,恰好与那貔貅的煞气隐隐相克。
苏九卿心中再震。她确实在茶中加了一味罕见的“定魂香”,药性极淡,旨在试探简临渊的灵觉敏锐度,没想到竟被对方轻易点破。她放下茶壶,敛去笑容,神色郑重了几分:“看来,简同学不仅精通数理,于古物鉴赏、乃至医卜星相之道,涉猎之广,亦远超同龄人。倒是我班门弄斧了。”
“略知皮毛,不敢称精通。”简临渊这才端起茶盏,置于鼻下轻嗅,随后分三口缓缓饮尽,动作优雅自然,带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礼仪规范,“茶是好茶,水是活水,烹茶的火候更是恰到好处。苏老板有心了。”
这番做派,绝非一个普通高中生能有。苏九卿不再绕圈子,从茶海下的暗格中取出一个长条形的紫檀木盒,推到简临渊面前:“今日请简同学来,一是品茶,二是想请简同学帮忙鉴赏一物。此物是近日一位北方同行转让,我观之心中始终存疑,难以决断。”
木盒打开,红色丝绒衬底上,静静躺着一卷色泽暗黄的绢本。绢质脆弱,边缘已有破损,但保存大体完好。苏九卿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绢本展开一部分。上面是用墨笔绘制的繁复图案,有星斗分布,有山脉走向,其间标注着大量难以辨认的古老篆文和一些奇特的符号。图案中心,隐约勾勒出一口古井的轮廓,井口有龙形盘绕,井周地面呈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
“此图名为《赤泉龙脉堪舆图》,”苏九卿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凝重,“据那同行说,源自明代一位风水奇人之手,图中标注的‘赤泉井’,据说与珍珠城地脉息息相关,甚至牵扯到一桩前朝秘辛。但我反复查验,总觉得这绢本年代、墨色虽似明物,这绘图笔法、尤其是这些符文……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不似正道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