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何解放?斩断锁链?那苍白锁链显然是污染力量的一部分,贸然攻击可能引发核心反噬。
我已经冲到了苍白光芒的边缘。强大的排斥力和同化力同时作用在我身上,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意识都在被撕扯、被“简化”。右半身晶体大面积剥落,左半身能量失控地向外喷射。
没有时间思考完美的策略了。
我遵循着本能——那在无数次绝境中淬炼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
我没有攻击多面体,也没有攻击锁链。
我朝着那个跪坐的“筑梦者”残影,伸出了左手——那只掌心铭文滚烫、沾满血污和能量残渣、代表着我所有“混乱存在”的手。
我将掌心,轻轻按在了残影那模糊的、被苍白侵蚀的额头上。
“我知道……你很痛苦。”我嘶哑地说,声音在这能量激荡的空间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你的文明失败了,你的努力被扭曲,你守护的东西变成了毁灭的工具……”
残影似乎颤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睛”位置,有极其微弱的暗红光芒闪过。
“但是……”我将胸腔里那点本源之光,混合着“种子”印记的温暖,还有我自己所有的不甘、眷恋、愤怒与希望,顺着掌心,小心翼翼地传递过去,“你留下的‘可能性’……还没有完全消失。”
`种子……印记……`残影的意念,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你……带来了……变数……`
“我不是来拯救你的文明的。”我艰难地维持着意识的清醒,抵抗着来自多面体的疯狂侵蚀,“我可能也拯救不了。但是……”
我抬起头,看向那个旋转的、散发着冰冷毁灭气息的苍白多面体。
“我可以继承你的‘诘问’。”
我将“筑梦者”残影意念中,那份最深沉的、对“为何要被抹除”的疑问,对“存在意义”的求索,对“反抗必然失败吗”的不甘……与我自身在镜渊中种下的“诘问之种”,与我面对“清道夫”时发出的“存在宣言”,全部融合在一起!
然后,以我的掌心为媒介,以“筑梦者”残影为通道,将这份凝聚了两个文明(尽管一个已逝,一个挣扎)、无数个体血泪与意志的、最根本的“诘问”,狠狠贯入那个苍白多面体的核心!
`你凭什么……定义我们?!`
`你凭什么……抹除我们?!`
`我们的混乱,我们的痛苦,我们的爱,我们的错误……这一切,就是我们‘存在’的证明!`
`你要‘秩序’?你要‘稳定’?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先变成一块没有思想的石头?!`
没有能量的爆炸。没有结构的崩毁。
只有一声仿佛来自宇宙根源的、无声的……
碎裂声。
苍白多面体停止了旋转。表面那些被扭曲的赤砂符文,如同褪色的污渍般剥落。属于“清道夫”的冰冷纹路寸寸断裂。
多面体内部,那被污染的、僵化的“火种”能量,在这最根本的“诘问”冲击下,开始自我冲突、自我瓦解。因为它内部,终究还残留着一丝属于“赤砂”文明的、追求自由与可能性的原始渴望,与“清道夫”强加的格式化指令,本就存在无法调和的矛盾。我的“诘问”,只是点燃了这矛盾的导火索。
锁住“筑梦者”残影的苍白锁链,寸寸崩断。
残影抬起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解脱般的表情。它没有看我,而是望向这片几何迷宫的深处,望向瓮灵所在的方向。它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我“听”懂了:
`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然后,它的虚影化作点点暗红色的、温暖的光尘,消散在空气中。同时,一股纯净的、不带有任何强制性的、关于“可能性”、“创造”、“自由意志”的文明信息流,顺着我掌心的“种子”印记,涌入我的意识——不是侵占,而是馈赠,是传承。
苍白多面体彻底黯淡、坍塌,化作一摊无意义的苍白灰烬。
通道两侧的污染脉络,如同失去电源的灯带,迅速黯淡、枯萎、剥落。
整个空间的震颤停止了。
`……成功了。`瓮灵的声音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虚弱与释然,`污染核心……瓦解了。被污染的部分火种正在失去活性。核心的纯净火种……保住了。`
我瘫倒在地,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各处传来崩溃的剧痛,意识却因为接受了那份文明馈赠,而处于一种奇异的、清醒的麻木中。
`但是,‘清道夫’不会罢休。它失去了对‘赤砂之瓮’内部的控制,但外部的连接和扫描仍在。它会尝试其他方式。`瓮灵的声音严肃起来,`你必须离开。带着‘种子’印记和那份纯净的文明馈赠。我会启动最后的协议,将‘瓮’再次沉入更深层的现实夹缝,切断与外界的联系。这可能需要……消耗我剩余的全部存在。`
“那你……”我艰难地开口。
`我本就是‘瓮’之灵,是文明记忆的守护者。我的使命,就是保护火种,等待‘可能性’开花。现在,我将火种最后的‘可能性’托付给你。我的使命,完成了。`
“我……不一定能赢。”我诚实地说。
`我知道。`瓮灵的声音带着一丝苍凉的笑意,`但‘可能性’本身,就是反抗。你活着,你战斗,你在绝境中依然选择‘诘问’……这就足够了。现在,走吧。`
一股柔和但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了我,将我向后推去。通道在身后快速闭合、净化、恢复成纯净的暗红晶体。
最后的视线中,我看到整个宏伟的几何迷宫开始向内收缩、折叠,散发出最后的、温暖而悲壮的光芒,然后……彻底消失在更深层的黑暗里。
`再见了,矛盾的种子。愿你的‘存在’,照亮更多的黑暗。`
噗通。
我摔回了那个半球形的“碗”底,头顶是依旧被苍白光柱污染的诡异天空。掌心的铭文黯淡了许多,但内部多了一道清晰的、稳定的暗红色沙痕——那是“赤砂”文明最后的馈赠印记。
身体像散了架一样,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但意识深处,那份关于“可能性”的文明信息流,如同埋入冻土的种子,静静地沉睡着。
远处,传来越野车引擎的咆哮和雷昊焦急的呼喊。
我挣扎着抬起头,看到他们的车正冲破扭曲的沙尘,朝着这边疯狂驶来。
而在更高远的、近地轨道上,那朵金属“花”似乎……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
另外十道苍白光柱,亮度再次增强了。
“赤砂之瓮”沉睡了,暂时安全了。
但“清道夫”的注意力,毫无疑问,更加集中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下一站,会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