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破碎镜面荒原上,暗红色的天空压迫着视野。远处,那座由无数镜片垒砌的扭曲高塔无声矗立,塔顶的光芒如同幻觉般温暖。脑海中,那空灵的古老旋律与‘镜像我’的低语交织。我握紧手中那块能干扰空间的暗紫色金属片,感受着右半身晶体的沉重与左半身能量模型的流转。该向那座塔前进了,每一步,都踩在无数个扭曲的倒影之上。
脚下的镜面发出“咔哒”脆响,并非碎裂,而是无数倒影在承重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暗红色的天幕低垂,仿佛浸透了凝固的血液,没有光源,却将一片死寂的荒原映照得纤毫毕现。每一块镜面碎片都映照出我的身影——数百个“林镜瑶”,右半身覆盖着冰冷的银白晶体,左半身则流转着微不可察的、融合了三种特质的光晕。它们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眼神却各有不同,有的惊恐,有的麻木,有的……带着一丝“回响”特有的、恶意的嘲弄。
“看啊,我们勇敢的‘种子’,终于踏上了归乡之路。”
脑中的低语如约而至,是那个“镜像我”。它的声音像是无数细碎镜片在摩擦,刮擦着我的理智。
“闭嘴。”我在心里冷斥,握紧了左手中的暗紫色金属片。这是“鼠道”的馈赠,一块能轻微干扰空间稳定性的破烂,此刻却是我唯一的“武器”。金属片传来微弱的、类似电流穿过腐朽金属的震颤感,让周围几个最近的倒影微微扭曲了一下。
“那座塔在呼唤你,多么亲切……就像姐姐当初呼唤你一样。你猜,这次等待你的是另一个‘林镜晚’,还是彻底的‘归一’?”
它的低语精准地刺入我最深的恐惧。姐姐选择自我湮灭与“它”同陷沉眠的景象再次闪过脑海,伴随着浴室镜面上那狰狞的血字,以及陈景锋——或者说,伪装成陈景锋的那个东西——在医院的通道里露出的、非人的微笑。我甩甩头,试图将这些杂念驱逐出去,却只换来右半身晶体更沉重的牵拉感。这秩序之力形成的枷锁,冰冷、麻木,像半具活的棺材。我只能调动体内那微弱的 本源之光 ,如同用最细的丝线去扰动坚冰,从中汲取一丝丝冰冷的能量,勉强维持着行动力和清醒。
远处,那座由无数镜片垒砌的扭曲高塔静静矗立。塔顶的光芒,温暖得如同幻觉,与这片荒原的死寂和暗红格格不入。那就是“古老回响”的源头,是“守望者”之塔吗?它呼唤我,是为了终结,还是另一个开始?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类似“镜廊”深处那种粘稠的、腐败的甜腥气。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脚下的倒影并非虚无,它们偶尔会伸出苍白的手,试图抓住我的脚踝,或者发出无声的尖啸,让我的精神一阵刺痛。是“虚无”的残余?还是这片荒原本身的恶意?
“它们在欢迎你,姐妹。”“镜像我”轻笑着。“看那个倒影,它是不是很像规制局那个风衣男?冰冷,空洞,没有一丝‘存在’的烟火气。”
我瞥了一眼,一个倒影的确穿着风衣的轮廓,面容模糊,只有一种非人的审视感。规制局……他们想将我“归档”,剥离我的异常,让我变回一个“普通人”。但他们不明白,从我接过姐姐那面裂痕蔓延的青铜古镜开始,从我被刻上“锚点”标记开始,“普通”就早已离我而去。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由“秩序”和“虚无”勉强维持的现实的扰动。
我下意识地用左手摸了摸胸口,那面小小的、几乎失效的青铜古镜和那本危险的《无尽镜廊》就贴身藏着。古镜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是“钥匙”碎片在响应我的触碰,而《无尽镜廊》则像一块冰,散发着诱人堕落的寒意。
走了不知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是几个世纪。在这片时间感也趋于破碎的荒原上,唯一清晰的只有那座塔,它似乎近了一些,又似乎永远遥不可及。
突然,前方一片区域的镜面开始剧烈波动,如同沸腾的水银。数百个倒影疯狂地扭曲、融合,最终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它没有具体的面貌,只有不断变换的轮廓,时而像陈景锋,时而像“回响”,时而又带着一丝姐姐林镜晚的清冷。
一个空灵、混杂着多重回声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徘徊于…秩序与虚无…之间的…存在……”
“吾等…乃‘塔’之守望…遗民……”
“汝之光芒…独特…危险……既是钥匙…亦是…毒药……”
“前行…踏过…‘自我’之试炼……否则…归于…镜影……”
话音落下,那模糊的人形骤然散开,重新化为无数躁动的倒影。而在我面前,平静的镜面荒原上,无声无息地升起了三道“门”。
不,那并非真正的门,而是三面巨大的、边缘模糊的镜面漩涡。
左边的漩涡里,流动着银白色的、如同液态金属的光芒,散发出与规制局风衣男同源的、冰冷的“秩序”气息。
右边的漩涡,则是一片暗红粘稠,如同凝固的血液,内部有无数阴影蠕动,散发着“镜廊”怪物和“回响”身上那种“虚无”的腐臭。
而中间……
中间那道漩涡最为奇特。它没有固定的颜色,内部光影流转,时而显现出我公寓的景象,时而是回声巷17号的阴暗门廊,时而是医院惨白的通道,甚至闪过姐姐最后消失时那片混沌的“夹缝”……它散发出的,是我记忆中那些关键节点的、混杂着强烈情感的气息。
“选择吧,我亲爱的本体。” “镜像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恶意。“秩序的归档?虚无的拥抱?还是……重温你那些甜蜜又痛苦的‘记忆’?无论哪一条,都足以将你撕碎、溶解。这才是通往‘塔’的真正路径——一场为你量身定做的‘认知牢笼’。”
我停下脚步,右半身的晶体因为能量的凝聚而发出细微的嗡鸣。左手紧握的金属片震颤得更厉害了。
这三条路,都不是生路。它们是考验,是针对我“存在”本身的攻击。
我该……如何选择?
或者说,我能否……走出第四条路?
我的目光扫过三道漩涡,感受着体内那由“钥匙”的真实、“镜廊”的结构与“秩序”的稳固融合而成的能量模型,以及统合着它们的、属于我自己的本源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