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枢内,冰冷的全息文字仿佛带着“藏镜人”那无情的意志,在空气中烙下灼痕。铁锈重伤昏迷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将连日来的压抑与牺牲沉淀为一种淬过火的决绝。空气中不再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准备迎接最终风暴的肃杀。
“分析‘根源协议’。”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目光落在陈景锋的灵枢上,“我们需要知道它可能在哪里启动,需要什么条件,以及……如何中断它。”
陈景锋的意识核心光芒流转加速,连接着黑色晶片的数据洪流被再次细分、提纯、交叉验证。全息影像上,密密麻麻的图表、能量模型、时空坐标开始飞快地构建、重组。
“根据现有数据推测,‘根源协议’并非一个固定的物理装置或地点。”陈景锋的意念冷静地分析道,“它更像是一个……触发式信息奇点。需要满足几个关键条件才能启动:第一,足够数量的‘历史锚点’被扭曲或抹除,导致现实信息基底出现大规模‘空洞’与‘逻辑断层’。第二,通过驱动‘寂静’、‘狂乱’等古老法则,将现实结构的稳定性压制到临界点以下。第三,一个强大的、经过特殊编码的‘指令源’,在特定时空坐标注入,引爆奇点,开启全局格式化进程。”
“指令源……就是‘藏镜人’自己?”老烟斗眯起眼睛。
“极有可能。或者,是他所掌控的某个终极权限密钥。”陈景锋的影像上,几个被标记为“潜在启动坐标”的光点开始闪烁,它们大多位于现实世界与镜廊交叠的薄弱点,或者是某些能量极端汇聚的禁忌之地。“阻止协议,有三种可能:一,修复或保护足够多的‘历史锚点’,维持现实基底的完整性。二,干扰或破坏他们对古老法则的驱动。三,在协议启动前,找到并摧毁‘指令源’——也就是‘藏镜人’本身。”
三线并进,每一条都难如登天。
“联系盟友。”我转向老烟斗,“青鸾被捕,她在规制局内部的网络未必完全瘫痪。找出她可能留下的暗线,尤其是那些对‘藏镜人’计划不知情或可能反对的派系。镜廊那边,”我看向那枚暂时沉寂的星光钥匙碎片,“尝试再次联系‘镜裔’和‘指引之灵’,我们需要知道还有哪些古老法则可能被利用,以及它们可能的弱点。”
老烟斗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他的通讯控制台,那布满皱纹的手在虚拟键盘上敲击的速度快得惊人,开始调动“鼠道”数十年积累下的、最深最暗的人情与情报网络。
“我们自己的力量也需要提升。”我看着昏迷铁锈的医疗监控画面,又看向角落里依旧有些苍白的阿响。“铁锈的伤,需要更尖端的神经接口和抗信息侵蚀技术。‘鼠道’的储备不够。”
陈景锋接话:“青鸾之前提供的技术清单里,有规制局高阶医疗中心和前沿实验室的坐标及部分安防漏洞数据。可以尝试……定向获取。”
“风险很高。”我沉吟道,“但值得一试。组织另一支小队,要最精干的潜行者和技术专家,目标明确,行动要快。”
就在这时,阿响怯生生地用意念插话:“瑶姐姐……我、我好像……能‘画’出来……”
我们都是一愣。
“画出来?画什么?”我走到他身边,温和地问。
阿响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集中精神。然后,他伸出手指,在空中有些笨拙地、断断续续地“划动”起来。他指尖划过的地方,并没有留下实际的痕迹,但我的感知中,却“看”到了一些极其模糊的、由纯净感知力构成的 线条和色块!
这些线条和色块组合起来,隐约构成了一副……地图片段?以及几个不断闪烁的、代表着某种 强烈情绪或能量聚焦点的奇异光斑!
“这是……我刚才‘听’到的……那些坏想法……最吵的地方……”阿响睁开眼,有些不确定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意念中带着困惑,“还有……一些地方,‘声音’很弱,但是……在‘求救’?”
我和陈景锋、老烟斗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阿响的天赋,不仅能感知信息层面的冲突,还能将其 直观化,甚至能捕捉到被归墟派系压制或隐藏的 “反信息”(比如求救信号)?!
这简直是无法用价值衡量的战略级能力!
“阿响,”我按住他的肩膀,语气郑重,“你能试着,把‘听’到的所有关于‘坏想法’来源的‘图’,还有那些‘求救’的地方,都‘画’出来吗?不用急,一点一点来。”
阿响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用力点头,再次闭上眼睛,更加专注地调动起他那独特的天赋。
陈景锋立刻调整出一部分算力,开始捕捉和解析阿响意念散发出的、那极其微弱却纯净的感知波动,尝试将其转化为可视化的数字地图。
老烟斗也停下了手中的通讯,紧张地注视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阿响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愈发苍白,显然这种精细的“描绘”对他消耗极大。但他坚持着,手指在虚空中缓慢而坚定地移动。
渐渐地,一副令人心悸的、由感知描绘的“战略态势图”在陈景锋的主屏幕上被逐步构建出来——
现实世界的数个“历史锚点”被标记为暗红色、不断侵蚀周边的光斑(被攻击或扭曲中)。
镜廊深处,几个区域闪烁着代表不同古老法则的诡异光芒(“寂静”的灰白、“狂乱”的紫黑、“腐朽”的污绿……)。
而在现实与镜廊交叠的某个极其隐秘的坐标,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由无数蠕动数据流构成的 暗金色漩涡正在缓缓旋转——那很可能就是“藏镜人”本体的藏匿处,或者“根源协议”的潜在核心!
更令人注意的是,在这幅“地图”上,还散布着一些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 银色光点,它们大多位于被攻击的“历史锚点”附近,或者在古老法则活跃区域的边缘挣扎——这些,很可能就是阿响感知到的“求救”信号,是仍在抵抗归墟派系的零星力量,或是尚未被完全“格式化”的残存意识!
这张图,尽管模糊、不完整,却为我们指明了方向,揭示了敌人力量的分布,甚至……指出了潜在的盟友位置!
“太好了!阿响,你立了大功!”老烟斗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陈景锋迅速将这张感知地图与他从黑色晶片解析出的数据、以及已知情报进行叠加、校准。“匹配度正在提升……多个坐标得到验证……‘藏镜人’潜在位置可能性缩小到三个……银色光点身份开始进行特征比对……”
希望,如同在厚重的乌云缝隙中,透出的第一缕倔强阳光。
我看着屏幕上那逐渐清晰的敌我态势,看着疲惫却眼神坚定的阿响,看着昏迷中依旧不屈的铁锈,看着这据点里每一个准备拼死一搏的同伴。
“藏镜人”想格式化一切?
他想抹去过去,掌控未来?
那么,就让我们这些被他视为“错误数据”的存在,来给他上一课——
关于 “意志” 、关于 “羁绊”、关于 “不可被定义的未来” 的课。
“按照新获取的情报,调整计划。”我的声音在指挥中枢内清晰响起,带着一种沉淀后的冰冷与炽热交织的力量。
“第一队,由我带领,根据阿响的地图,尝试接触最近的‘银色光点’,整合抵抗力量,并伺机干扰‘历史锚点’的抹除进程。”
“第二队,由老烟斗协调,利用青鸾的网络漏洞,潜入规制局内部,获取铁锈所需的医疗技术,并尽可能接触可能的‘维稳派’残存力量。”
“第三队,技术支援与情报中枢,由陈景锋全权负责,持续解析数据,监控全局,并为前两队提供实时支持。”
我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我们没有退路,也没有时间犹豫。这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我们记忆中的过去,为了我们想要创造的未来。”
“行动代号——”
我顿了顿,吐出两个沉重的字眼:
“‘存火’。”
让这簇源于存在本身的不灭之火,去点燃所有未被格式化的意志,去灼烧那企图冰封一切的野心。
风暴将至,而我,已决心成为那风暴眼中,最炽烈、最不屈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