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关的夜,因蛮族大军压境而显得格外肃杀。城墙之上火把林立,如同一条盘踞在山巅的火龙,警惕地注视着远方黑暗中连绵的营火。关内,除了巡逻队整齐的脚步声和刁斗规律的敲击,大部分区域已陷入沉睡,为即将到来的大战积蓄力量。
陈泥的将军府邸位于关内相对安静的西区,说是府邸,其实更像一个加固了的营院,高墙深垒,岗哨森严。书房内,烛火摇曳,陈泥并未休息,而是站在一幅巨大的北境舆图前,手指缓缓划过蛮族大军可能的几个进攻方向,眉头微锁。
十年军旅生涯,尤其是独领一军后,他早已不是只知冲锋的猛将。蛮族此次倾巢而出,兵力、士气、装备都远超以往,更隐隐有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混杂其中,让他心生警惕。这感觉,与他多年前在落鹰涧,以及后来几次与蛮族神秘力量交手时类似,但更为宏大、隐晦。
“将军,夜已深,该歇息了。”亲卫队长,一位跟随陈泥多年的老卒,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低声劝道。
陈泥回过神,接过汤碗,点了点头:“知道了,巡完这班岗就去。让兄弟们精神点,非常时期,不得有丝毫懈怠。”
“遵命!”
亲卫队长退下后,陈泥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寒冷的夜风立刻灌入,吹得烛火一阵明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中,除了熟悉的尘土和铁锈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息——不是蛮族的腥膻,也不是战场煞气,而是一种……阴冷的、带着某种香料气息的味道,与他记忆中皇都来使身上的有些类似。
心中警兆微生。他不动声色地关上窗,吹熄了烛火,书房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他并未离开,而是如同融入了阴影之中,体内气血缓缓流转,感知力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外蔓延。
时间一点点过去,关外隐约传来战马的嘶鸣和蛮族营地模糊的鼓噪声。关内,万籁俱寂。
子时刚过,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将军府的高墙。此人身法极高,落地无声,对府内岗哨的分布似乎也极为熟悉,总能巧妙地避开巡逻路线,径直朝着陈泥的书房摸来。
书房内,陈泥闭目凝神。在他的感知中,那道黑影如同投入静水的一滴墨,清晰无比。来者修为不弱,至少是筑基中后期的水准,而且极其擅长隐匿和刺杀。
黑影贴近书房窗下,指尖弹出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细丝,探入窗缝,轻轻拨动了几下,窗户的插销便被无声无息地打开。他如同狸猫般滑入室内,反手关上窗,动作一气呵成。
黑暗中,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书房,最终定格在内间卧室的方向。他能感觉到那里有一道沉稳的呼吸声,目标似乎正在熟睡。
黑影手腕一翻,一柄不过尺长、通体黝黑、毫无反光的短刺出现在手中,短刺之上萦绕着一层淡灰色的气息,带着一股腐蚀与死寂的味道。他脚步轻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朝着卧室潜去。
就在他即将踏入卧室门槛的瞬间——
“等你多时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夜空!
黑影浑身剧震,想也不想,身形猛地向前一窜,同时反手将短刺向后挥出,带起一道凄厉的灰芒!
“叮!”
一声轻响,火星四溅。
陈泥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后,两根手指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精准无比地夹住了那柄淬毒的短刺!巨大的力量从指间传来,让那黑影感觉短刺如同焊在了山岳之中,纹丝不动!
“皇都‘影刃’的人?”陈泥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黑暗中,他的双眸已然亮起一丝令人心悸的金红异芒,“李崇山让你们来的?还是……皇都里的某位大人?”
那刺客心胆俱寒,他得到的情报是目标乃体修,勇力过人,但绝无如此鬼魅的身法和如此恐怖的感知力!这分明是……这气息……
他当机立断,弃了短刺,体内真元爆发,身形如烟般向后急退,想要破窗而逃。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陈泥话音未落,一步踏出,整个书房仿佛都微微一震!简简单单的一拳轰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带着一股无形的、镇压一切的“势”,仿佛周围的空间都在这一拳之下变得粘稠、凝固!
刺客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泥沼,速度骤降,眼睁睁看着那只拳头在眼前放大。他拼命催动护身法器,一层淡蓝色的光罩瞬间亮起。
“咔嚓!”
光罩如同纸糊般破碎。拳头印在他的胸口。
“噗——”
刺客如遭重锤击,鲜血狂喷,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碎了书房的大门,重重摔在院中青石板上,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这里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府内亲卫,火把迅速亮起,将小院照得如同白昼。
亲卫队长带人冲进来,看到院中刺客的尸体和从书房内缓步走出的陈泥,脸色大变:“将军!您没事吧?”
“无妨。”陈泥摆了摆手,走到刺客尸体旁,蹲下身检查。他从刺客怀中摸出了一块非金非木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诡异的、没有面孔的阴影图案,正是皇都秘密机构“影刃”的标志。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清理干净。”陈泥站起身,将令牌收起,面色沉静如水,但眼底深处却寒芒闪烁。
皇都的阴影,终于还是笼罩过来了。而且,选择在蛮族大军压境这个敏感时刻动手,其目的耐人寻味。是针对他个人日益增长的声望和不受控的力量?还是想借此削弱镇北侯府,甚至挑起边军内乱?
看来,这北境的局面,比想象中还要复杂。蛮族的刀剑在前,背后的暗箭亦不容小觑。
他抬头望向南方皇都的方向,目光冰冷。无论来者何人,欲要毁他根基、伤他守护之人,便是他陈泥的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