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熟悉的沙滩，穿过树林边缘，最后回到七天前下车的那片白色沙滩。
列车轨道还在，笔直地伸向远方，没入海天交界处，美得像幅画。
众人站在轨道旁，静静等待。
十一点。
十一点半。
十一点四十五分。
远处传来鸣笛声。
铁轨开始微微震动。
然后，它出现了。
那辆漆黑的列车，从虚空驶来，缓缓停靠在轨道上。车厢门滑开，里面空无一人。
广播响起，是熟悉的温和女声：
“列车已抵达宝石海站。”
“请所有乘客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上车。”
“感谢您的配合。”
林楠第一个迈步，踏上车厢。
其他人紧随其后。
奥黛丽走在最后。
上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岛屿。
阳光下的宝石海，宁静美丽得令人心碎。
这里埋葬的不只是六个人的生命，或许还有很多很多，从不同时间，不同世界被拉进来，最终失败的人。
她踏进车厢。
车门滑上，锁死。
列车启动，加速，驶入虚空。
窗外的景象从蓝天碧海，迅速过渡成流动的黑暗，最后变成熟悉的，令人不安的漆黑。
车厢里，十八个人按照之前的序号坐下，没人说话。
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更深层的疲惫取代。
林楠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流动的黑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荡荡的掌心，那里曾经有一枚硬币。
奥黛丽闭上眼睛。
梦境感知层悄然展开，探索这节车厢的规则结构。
她这回看到了更多东西，车厢墙壁上流动的，座位下方隐藏的，还有车厢顶部那个不起眼的通风口里，缓缓旋转的，和岛屿中央那颗宝石气息同源。
这个空间，这个列车，这个所谓的任务系统，是一个完整的，精密的能量收集与转化装置。
……
车厢里，幸存者们各自蜷缩在座位上。
七天的高压生存耗尽了精力，此刻放松下来，疲惫如潮水般涌上。
奥黛丽靠在角落，闭上眼睛。
意识沉入记忆。
不是休息，而是复盘，复盘在宝石海站那七天里，她真正做了什么。
第一天，熟悉规则，观察人群。
第二天，探索中央洼地，发现标本库和黑色石柱。
第三天，随队捕鱼。
同时用精神力扫描了整个岛屿的浅层地质结构。
她发现了异常，岛屿下方的能量分布不均匀，靠近南边礁石群的位置，能量反应最强烈。
……一直到第五天，随队再探海湾，搬运物资。
幻术迷惑住其他人，真正的她单独来到那片礁石区。
裂隙还在，但已经缩小到只有拳头大。
她用魔力重新撑开，侧身钻入。
里面是潮湿的天然岩洞，空气稀薄，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味。
岩壁湿滑，脚下是没过脚踝的冰冷海水。
她沿着岩洞向下，走了约十分钟。
通道逐渐变窄，温度持续下降。魔力在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防护，隔绝寒冷和水分。
前方出现微光。
加快脚步，最后一段路几乎是爬行通过。
当通道豁然开朗时，她停住了。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海底空洞。
洞顶距离海面至少三百米，上方是墨蓝色的海水，像倒悬的天空。
而洞底铺满了宝石。
不是零散的，不是镶嵌在岩石里的，而是像庄稼一样生长在一种黑色海绵状的基质上，密密麻麻，一望无际。
蓝色最多，像深海凝结的眼泪，绿色次之，像最纯净的翡翠，红色稀少，像凝固的血液。
不过最少的是紫色，只有零星几十颗，散落在洞穴边缘，光芒内敛。
奥黛丽走到洞穴中央。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最近的一颗蓝宝石。
冰凉，坚硬，内部能量像有生命般流动。品质极高，如果放在法拉世界，这样一颗足以作为高级魔法阵的核心，或者制作顶级附魔装备。
她又试了绿宝石，红宝石，最后是紫宝石。
紫色能量最特殊。
它不仅精纯，还带有一种罕见的空间特性，奥黛丽想到自己在生命学院幻梦沼泽得到的那块空间宝石，紫宝石跟那块宝石比起来，显然更优质。
能得到一块就是难得，而在这里，紫宝石至少有几十块。
这是真富啊。
不过现在都是她的了。
有这些宝石在，怪不得那个人掌控了那么多空间。
有这些宝石在，她也能够筑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了。
那些像什么随身密宝啊、单独的秘境啊。
那些富裕的巫师，有一个就算是很富裕了。
奥黛丽十分羡慕，而现在她也可以有了，只要能把这些宝石带回去。
她不建议辅修空间巫术。
这些不像是自然形成的矿脉。
有一部分很明显像被培育出来的。
这足以说明背后的人或者某种生灵拥有着更高层次的力量外，对力量，对能量的利用方式也远超奥黛丽迄今为止见过的
或许这样的知识才是最为珍贵的，但现在，她很显然没有这样的实力去一探究竟，不过能有这些宝石也很值了。
她想起中央洼地的黑色石柱和旋转的宝石，想起那些被吸收的失败者的能量。
现在看来这个空间收集生命能量，不仅仅是为了维持自身运行，更重要为了培育这些宝石。
至于想到宝石的来历，不去用，这是不可能的。
用了之后努力变强，把那个幕后者消了，继承他的遗产，这也算另一种形式的无愧于心了吧？
奥黛丽取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银环，但在巫师眼中，这是一枚经过多重空间折叠处理的高容量储物戒指。
魔力注入，戒指表面泛起微光。
她开始收取。
没有贪婪地全部扫荡，那会立刻引发空间规则的强烈反应。
她只收取每种宝石的一小部分，并优先选择能量最精纯、位置最边缘的那些。
蓝宝石收了一百颗，绿宝石八十颗，红宝石三十颗。
紫宝石最少，只有二十三颗，她全部收走。
戒指空间被填满了一半。
还剩一半空间，她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收完最后一颗紫宝石时，洞穴轻微震动了一下。
不是地震，而是整个空间规则的应激反应。
她能感觉到，上方海水中游弋的那些怪物突然变得焦躁，开始朝这个方向聚集。
该走了。
她原路返回，爬出裂隙。
在她身后，裂隙迅速愈合，岩石恢复原状，仿佛从未被打开过。
回到营地时，天色已近黄昏。
阿雅看她空手而归，只当是运气不好，还安慰了她几句。
记忆结束。
奥黛丽在列车座位上睁开眼。
窗外的黑暗依旧流动，车厢轻微摇晃。
她低头看了看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
里面现在装着来自宝石海的珍贵矿石，和她在其他世界收集的各种材料。
“先回去一趟……”她想道。
这些资源，要赶紧利用起来才是。
至于宝石海空间的秘密，那些被培育的宝石，那些被收集的能量，那些循环往复的任务，等她回来，哪怕耗空梦蝶的灵粉翅膀，也要带更多的梦境之力。
她已经想到了该如何做的办法。
必要时甚至可以本体偷偷来一趟。
车厢里，疲惫的幸存者们陆续陷入沉睡。
李维歪着头，眼镜滑到鼻尖，发出轻微的鼾声。
阿雅靠在座椅背上，眉头紧锁，像是在梦里还在警惕着什么。
陈建国双手抱胸，下巴抵着胸口，呼吸深沉。
林楠蜷缩在靠窗的位置，帽檐盖住脸，只有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奥黛丽也闭上眼睛，放缓呼吸，让身体呈现出放松的睡眠姿态。
但意识保持清醒。
她感觉到列车正在减速，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减速，而是空间层面的降速。
周围的规则波动变得粘稠，像穿过一层凝胶。
然后，变化开始了。
先是窗外的黑暗，像被水稀释的墨汁，逐渐变淡，透出模糊的灰白光影。
光影摇曳，勾勒出街道的轮廓，路灯的光晕，建筑物的剪影。
接着是车厢内部。
像一幅水彩画被浸入水中，色彩褪去，线条模糊，然后重新勾勒出另一幅画面。
奥黛丽保持着沉睡的呼吸节奏，但精神力感知着这个过程。
这不是传送，也不是穿越。
更像是覆盖。
这个列车空间，像一层薄薄的膜，覆盖在现实世界之上。
当它行驶时，膜被拉伸，扭曲，形成独立的规则场。
当它到站时，膜收缩，贴合回现实世界的表面，让乘客在对应的位置浮现。
而现在，膜正在收缩。
她能感觉到周围乘客的存在感在变淡，像隔着毛玻璃看人。
他们的呼吸声，心跳声，甚至生命气息，都在缓慢地退去，退回到现实世界的背景中。
列车完全停下。
车门没有打开，但车厢壁开始透明化，从边缘开始，像冰层融化，露出外面的景象。
其他乘客也陆续睁开眼。
他们茫然地环顾四周，眼神里还残留着梦境的恍惚和宝石海的恐惧。
“我们……回来了？”李维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眼睛。
陈建国站起身，看向窗外熟悉的站台景象，长长吐出一口气。“……回来了。”
阿雅第一个冲向车门，门现在是开着的，外面就是站台的通道。
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去，站在晨光里，仰起头，大口呼吸着带着城市气息的空气。
其他人也陆续下车，脚步虚浮，像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挣脱。
林楠最后一个起身。
她压了压帽檐，看了一眼奥黛丽，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站台上，晨光渐亮。
早班通勤的人群开始出现，提着公文包，端着咖啡，行色匆匆。
没人多看这些从空车厢里走出来，脸色苍白，衣着凌乱的人一眼。
仿佛他们只是普通的，赶早班车的乘客。
奥黛丽随着人群走出车站。
外面是熟悉的城市街道。
早点摊冒着热气，公交车站挤满了人，自行车铃铛叮当作响。
一切正常得让人恍惚。
面容普通的女孩走进一条无人的小巷。
随着走动，衣物融化，变成柔软的白色皮毛。
身体缩小，骨骼重塑，五官调整。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猫。
它轻盈的跳上围墙，沿着狭窄的墙头行走，直至消失在阴影之中。
穿过几栋居民楼之间的空隙，奥黛丽最后落在一处老旧小区的屋顶。
这里相对安静，视野开阔。
她找了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蜷缩下来，开始整理思绪。
主要是查看身上的变化，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幻术始终维持着，只是分两层，普通人看它就是一只白猫。
而列车有关的窥视感，看到的她还是那个普通的女孩没变。
她感觉很快会发生变化，所以没有立刻返回，准备先等一等，在这个过程中正好把宝石海的收获捋一捋。
宝石基本都装在她的戒指里，装的时候没有特意分类，这会正好分一下。
从能量属性来看，那些宝石本质都不太一样。
蓝宝石偏向于水元素，绿宝石带着淡淡的生命气息，红宝石却不是火元素，而是有很浓郁的血肉味道。
紫宝石最为特殊，且这种颜色的宝石也是最罕见的。
她感受到这种材质十分特殊，不过具体有什么作用，还要等之后研究一下。
这些宝石如果是在法拉大陆，单独一个恐怕就要许多魔石。
不，魔石也不行，高阶巫师之间交易都是以物换物。
她在二阶之后，多数都是用魔药与其他巫师交易。
不过因为多数情况下都在闭关以及探索其他位面，所以她这样的交易次数并不多。
密特拉的存在，是她了解其他巫师货物的一个窗口。但还是太狭窄了。
所以奥黛丽想着，等将黑龙和那个紫袍巫师的事情解决了。
以一缕灵性之身，去其他学院看看。
每个学院的特产肯定都很不一样，这些东西说不定都能给她带来新的灵感。
入梦魔药之后的方向，她到现在都没有很清晰的头绪。
可能跟她选择了溯梦蝶有关。
梦境，奥黛丽可以回溯过去，但现在与未来梦，她却始终无法掌握。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魔偶。
不知道在深渊，这些魔偶表现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