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林晓枫猛地从神念感知中退出,像是被烫到一样指着那悬浮的光之卷轴,声音都变了调,尖锐起来,“杜……杜大神!这、这条款是不是有点……太过于霸道了?二十四小时待命?资源倾斜百分之八十?最终解释权归您?还能把我变成酒坛子?!这……这还有没有基本的神权……啊不,是人权了!这跟奴隶制有什么区别!”
“霸道?”杜康的声音充满了无辜和诧异,仿佛林晓枫在质疑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真理,“本神觉得合情合理,甚至堪称宽厚啊。你提供酒,我提供庇护,各取所需,等价交换。至于这些细则,不过是保障本神基本权益与生活品质的必要措施罢了。你想啊,万一你哪天撂挑子不干了,或者以次充好,本神找谁说理去?将你变成酒坛子,也算是物尽其用,循环利用,充分体现了你的剩余价值与本神的环保理念嘛。”
“物尽其用不是这么用的!循环利用也不是这个意思!”林晓枫几乎要跳起来,感觉自己的智商和尊严都受到了侮辱,“而且这最终解释权完全归您,那岂不是您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我说这酒好喝,您说难喝,我就得受罚?这根本没得谈啊!完全是不平等条约!”
“谈?”杜康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八度,那股子慵懒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古老神只的威严所取代,虽然声音不大,却像无形的山峦般压在林晓枫的心头,让他呼吸一窒,“小子,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林晓枫的耳膜:
“是你,被那土地老儿用绩效考核逼得走投无路,眼看就要流落街头,连父母留下的念想都保不住。” “是你,身无长物,只有一个F级的、除了鉴定睡觉毫无用处的废物异能。” “是你,迫切需要本神的力量来扭转乾坤,保住你那遮风挡雨的破屋子。” “而本神,”杜康的声音慢了下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和绝对的掌控力,“只是暂时缺个跑腿买酒的、眼光好点的侍酒童子。你觉得,在目前这种供需关系下,你有资格跟本神‘谈’条件吗?”
“你,有的选吗?”
最后这五个字,像是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从林晓枫头顶狠狠浇下,让他瞬间透心凉,连灵魂都在颤抖。所有的愤怒、不甘、抗议和那点可怜的现代人权意识,都被这赤裸裸、血淋淋的现实砸得粉碎,碾落成泥。
是啊,他有得选吗?
拒绝?一个月后等着土地公王富贵拿着《村级神只管理条例补充细则》,公事公办地来收回宅基地,然后他像个被驱逐的失败者一样,拖着行李,灰溜溜地离开这个承载着他所有童年记忆、父母温暖痕迹的地方?去城里住胶囊公寓,或者流浪街头?
接受?虽然条款苛刻得像卖身,但至少……至少房子能保住。而且,给一位传说中的神只当神使,听起来似乎……也不全是坏事?万一,万一以后还能捞到点别的好处呢?比如那契约末尾提到的“微弱神力加持”?总比现在这样混吃等死强吧?
两种画面在他脑中激烈交战,一方是失去家园的凄冷与迷茫,另一方是签订这屈辱契约后未知的、或许带有一丝微光的未来。
最终,对失去“家”这个最后锚点的巨大恐惧,以及内心深处那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平凡生活之外可能性的隐秘悸动,压倒了一切。
他深深地、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带着深夜露水的微凉和荒地特有的土腥气,仿佛是想从中汲取最后一点勇气。
“我……我签。”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混合着无奈、屈辱和一丝决绝,艰难地挤出来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杜康的声音立刻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仿佛万事皆在掌握的调子,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很简单,凝聚你的神念,在那契约末尾,勾勒出你的真名即可。放心,死不了人,顶多就是灵魂打上个标记,方便联系和……追索。”
林晓枫闭上眼,努力摒弃杂念,集中精神。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仿佛化作了一支无形的、颤巍巍的笔,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光之卷轴的末尾。那里,有一个明显是留给签名区域的、闪烁着微光的空白印记。
他屏住呼吸,用自己的神念,在那光印上,一笔一划,极其缓慢而又清晰地,勾勒出“林晓枫”三个字。每一笔落下,都感觉像是在自己的命运枷锁上拧紧了一颗螺丝。
就在他名字的最后一笔,那个“枫”字的最后一捺,彻底完成的瞬间——
“嗡!”
悬浮的光之卷轴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几乎要刺瞎人眼的璀璨金光,将周围一小片荒草地、歪脖子老高粱以及林晓枫惊愕的脸庞,映照得如同白昼!卷轴上的所有符文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疯狂地流转、碰撞,最后汇聚成两道更加凝练、更加耀眼的金色流火!
一道较粗的流火“嗖”地一声,如同归巢的倦鸟,瞬间钻回老高粱的体内,那株半枯的植物在这一刻仿佛都挺拔了几分,干枯的叶片上掠过一层转瞬即逝的莹润光泽。
而另一道较细的、却更加炽热的金色流火,则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根本不容林晓枫有任何闪避的念头,直接射向他的眉心!
“呃!”
林晓枫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眉心处传来一阵清晰的、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的灼痛感!但这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随即被一股温热的、如同陈年酒液般的暖流所取代。这股暖流顺着眉心的那个点,迅速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流遍全身。这感觉并不痛苦,反而有些奇异,仿佛身体里某个沉睡的开关被打开了,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种无形的、却又实实在在的羁绊,将他与那株老高粱,与里面的那个古老存在,紧密地、或许还是永久性地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