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那源自生活、创造奇迹的古老神力,与林晓枫历经磨砺、洞悉本质的灵魂感悟,在此刻达到了水乳交融、不分彼此的完美契合。他们以酒为墨,以情为笔,以心为纸,将这绵延数千年、深入骨髓的华夏文明所沉淀下的、最鲜活、最坚韧、最富有温度的“人间道”,淋漓尽致地、恢宏壮丽地挥洒于万神殿堂的苍穹之上!
没有圣光那冰冷刺眼、企图净化一切的绝对威压。 没有长城那肃杀厚重、以铁血守护家园的悲壮气势。 没有财神金光那勾动欲望、彰显物质繁荣的炫目光华。
但,就在这一刻,万神广场,陷入了比之前圣光降临更深沉的、仿佛连时间都已凝固的——
绝对的鸦雀无声。
无数观礼者,无论他们来自东方的哪座城邦,或是西方哪个神系,无论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神只代表,还是实力低微的普通修士,甚至是被带来见世面的随从学徒,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咒,怔怔地、近乎痴迷地仰望着天空那幅缓缓流淌、包罗万象、每一个细节都仿佛在诉说着生命故事的烟火长卷。
当圣光降临之时,那是一种作用于感官的、不容置疑的征服。是耳朵被宏大圣歌填满乃至刺痛的轰鸣,是眼睛被纯粹炽白灼伤乃至暂时失明的刺痛,是灵魂被无形巨手强行挤压、被迫屈从于更高存在意志的颤栗与渺小。天使之吟回荡之际,带来的是个体意识的空白,是本能的、近乎条件反射般的臣服,是“自我”在那种绝对的、排他的宏大叙事下,如同水滴汇入海洋般无声消解的无力感。
而此刻,面对这铺满天穹、缓缓流淌、每一个细节都仿佛在呼吸的烟火长卷,万神广场陷入了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更深层次的寂静。
这不是被威压慑服、噤若寒蝉的死寂,而是一种被无形之美攫住全部心神、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的、带着敬畏与探寻的宁静。仿佛生怕一丝一毫多余的声响,哪怕是一声轻微的咳嗽,一次衣袂的摩擦,都会惊扰了画中那仿佛凝固又永恒流淌的时光长河,会惊散了那弥漫在空气中、复杂、真切、直指人心的百味人生。
没有声音吗?
不。
若你闭上眼,摒弃外在的嘈杂,用心神去细细“聆听”。
你能“听”到青云镇宁静的晚风中,乡亲们手中粗瓷大碗边缘轻轻碰撞发出的、带着泥土般朴拙质感的清脆声响,那发自肺腑的、毫无修饰的淳朴笑声,仿佛带着田间稻穗的摇曳和阳光的温度。 你能“听”到蓉城那口巨大的九宫格火锅中,红艳滚烫的牛油在持续不断地“咕嘟”翻滚,密集的气泡破裂声如同热烈的鼓点;食客被那极致的麻辣刺激得倒吸凉气,发出混合着痛苦与畅快的“嘶嘶”声;整个市井的喧嚣——叫卖声、谈笑声、杯盘碰撞声、说书的醒木声——如同无数乐器共同奏响的一曲沸腾而鲜活的生命交响乐。 你能“听”到沪上繁忙码头,船工们喊着低沉而富有节奏的号子,那声音蕴含着肌肉的力量与生活的重负;账房区域内,无数算盘珠子被飞快拨动,发出如同骤雨敲打芭蕉叶般密集而清脆的“噼啪”声响,那是财富与规则流动的乐章;天空中,巨型灵能飞舟起降时,引擎发出的低沉嗡鸣,如同巨兽的呼吸,象征着时代的脉搏。 你甚至能“听”到那片深邃的蔚蓝之下,水流如同最温柔的手指,轻轻拂过新生珊瑚丛时发出的、几乎微不可闻的低语,以及那庞大海洋巨兽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带来的是一种超越言语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安宁与和谐。
这些声音,并非通过物理的声波振动耳膜传递,而是直接穿透了一切屏障,如同无形的涟漪,回响在每一个凝视画卷者的心湖深处,激起层层叠叠的波澜。因为它们本质上不是声音,而是情感的共振,是沉睡的记忆之弦被这幅充满生命力的画卷轻轻拨动后,灵魂自发产生的、无法抑制的和鸣。
视觉的冲击,更是远远超越了单纯色彩与构图的范畴,达到了意蕴与情感的层面。
那画卷中的光影,不是圣光那种纯粹到令人心生寒意、仿佛要涤荡一切杂质的冰冷之白,而是夕阳西下时,熔金般的暖光温柔地笼罩田野与村庄;是农家灶膛里,柴火跳动时散发出的、带着人间温度的橙红光芒;是万米深海之下,那片幽蓝静谧中偶尔闪过的、神秘生物发出的微光;是繁华都市夜晚,万家灯火与霓虹招牌交织出的、如同星河坠落般的斑斓色彩。每一种光,都仿佛带着体温,带着故事,带着或喜悦、或辛劳、或期盼、或安宁的情绪。
看那画卷一隅,一个穿着打满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衣服的孩童,将好不容易从货郎那里换来的一块劣质饴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神圣地掰成并不均匀的两半。他看了看手中大小不一的糖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将那稍大的、闪烁着诱人光泽的一半,塞给了身边那个衣衫更为褴褛、正眼巴巴望着他手中糖果、咽着口水的小伙伴。那分享的孩童脸上,绽放出的是一种纯然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快乐与满足,那笑容比任何神像脸上程式化的慈悲光芒,更能在瞬间击中人心最柔软的角落,唤醒或许早已被世俗尘封的善意。
看那深夜陋室,油灯如豆,光线昏黄。一个面容清瘦、衣着寒酸的书生,正对着一卷残破的竹简苦苦思索。一道艰深的经义难题如同拦路猛虎,让他眉头紧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那灯火即将燃尽、黑暗即将吞噬一切的刹那,他猛地抬起头,原本晦暗的眼眸中,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迸发出豁然开朗的璀璨光芒!那光芒,是智慧的火花在灵魂深处的爆燃,是求知路上突破迷雾后,见到真理微光时最纯粹、最动人的狂喜,是所有文明得以传承与进步的、最微缩却最伟大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