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源自宇宙深渊的毁灭咆哮,那侵蚀灵魂的虚无低语,那似乎永无止境、要将万物拖入终极死寂的混沌魔潮,在将这片微缩的中原大地蹂躏得山河失色、满目疮痍之后,终于,如同一个力竭的狂暴巨人,显露出了它并非真正“无限”的本质。
如同遵循着某种未知的、残酷的潮汐规律,那汹涌澎湃、遮天蔽日的暗色洪流,其狂暴冲击的势头毫无征兆地、却又无比明显地开始减弱。拍击在圣光壁垒上的力量,不再是那连绵不绝、足以撼动山岳的毁灭重锤,而是变成了后继乏力、威能锐减的沉闷余波。那些如同拥有恶毒智慧、专门噬咬文明火星的暗色触手,也仿佛瞬间被切断了能量的核心供给,动作变得迟缓、僵硬,最终带着一种极度不甘的扭曲姿态,纷纷崩解、消散,重新化归于周围弥漫翻滚的、浓度却有所下降的魔气背景之中。
前一刻还是天崩地裂、末日降临般的恐怖景象,下一刻,竟诡异地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风雨欲来前的停滞。
魔潮并未完全消失,它们如同大海退潮后滞留于广阔滩涂上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漆黑污水,依旧浓郁地弥漫在战场的边缘地带,如同拥有生命的黑暗帷幕般缓缓翻滚着,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嘶啸,虎视眈眈。但那种持续不断的、令人神经紧绷到极限的高压式进攻,确实停止了。天地间,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死寂,以及那无声弥漫的、焦灼与疲惫的气息。
战场中央,两支队伍的状况,对比鲜明得刺眼,如同光与影的交界。
圣光壁垒,依旧顽强地、近乎奇迹般地屹立着。
但它早已失去了初临之时那如同第二颗太阳悬空般的璀璨、威严与无暇。此刻的它,光芒黯淡得如同深秋荒野上、即将燃尽最后一滴灯油的残灯,光罩变得异常稀薄而透明,甚至可以清晰地透过那布满裂痕的壁垒,看到内部阿尔特留斯及其队友们那一张张苍白如纸、写满了极致疲惫与某种更深层次动摇的脸庞。壁垒表面,那蛛网般密布、交错纵横的裂痕,并未因魔潮攻势的暂歇而得到任何有效的修复,反而如同名贵瓷器上遭受重击后留下的、无法磨灭的永恒伤疤,每一道都触目惊心,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段时间里所承受的、近乎毁灭性的压力。整个壁垒散发出的,不再是无懈可击的神圣坚固,而是一种摇摇欲坠的极致脆弱,仿佛只要一阵稍大的风,或者来自内部的一声叹息,就会让它彻底崩碎成漫天飘零的、失去灵魂的光之碎屑。
壁垒之内,气氛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那名因神力透支而昏迷的圣殿骑士,依旧如同失去生机的雕像般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唯有胸口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着他尚未完全离去。阿尔特留斯半跪在地,往日挺拔如松的身姿此刻只能完全依靠那柄仿佛也失去了光泽的十字圣杖支撑着,才勉强没有倒下。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金色的发绺被汗水彻底浸透,狼狈地贴在额角,汗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他线条完美的下颌滚落,在他那身象征神圣的洁白袍服上,洇开一片片深色的、带着失败意味的污迹。另外三名尚能勉强站立的队友,也个个身上带伤,圣袍破损,神情萎靡到了极点,体内的圣力已然枯竭见底,如同干涸的河床。他们此刻,只能凭借意志力,勉强维持着壁垒最基本的存在形态,连修复哪怕最细微的一道裂痕,都已成为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他们的眼神中,除了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极度疲惫,更深处,是一种信念受到根本性冲击后,所产生的、难以言喻的茫然、困惑与沉重。固守的代价,远比他们最坏的预估,还要惨烈数倍。
而另一侧,林晓枫团队所在的区域,则完全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气象。
他们,无人倒下。
王铁柱双手拄着膝盖,古铜色、如同岩石雕刻般的雄健上身,布满了与魔潮无数次正面碰撞后留下的细密伤口与魔气侵蚀的浅淡黑痕,汗水如同小溪般沿着他肌肉虬结的沟壑肆意流淌,滴落在脚下焦黑的土地上,发出“嗤嗤”的微响。但他的腰杆,却依旧如同不屈的青松般挺得笔直,胸膛剧烈起伏间,那点与他铁血守护意志彻底融合的金红火星,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核心,稳定而有力地燃烧着,光芒虽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如同永不陷落的战旗。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与古铜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的白牙,尽管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但他那双虎目之中,燃烧着的却是愈挫愈勇、更加炽烈的昂扬战意。
苏小婉背靠着一块被魔潮侵蚀得坑坑洼洼、仿佛被巨兽啃噬过的残破巨石,脸色因精神力过度消耗而显得有些苍白,太阳穴处甚至能看见细微的青筋在轻轻跳动。但她握着那枚计算罗盘的右手却依旧稳定,罗盘中央那点与她理性思维完美契合的蓝色火星,正随着她的呼吸节奏,如同拥有生命般平稳地明灭着,散发着清澈而深邃的智慧辉光。她的目光锐利,正趁此间隙,飞快地记录、分析着刚才魔潮攻击模式突变时的各项能量数据与轨迹规律,试图从中找出更多规律。
赵灵儿直接坐在了尚存一丝余温的地面上,轻轻抚摸着怀中因灵性消耗而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的松鼠小灰。那点翠绿欲滴、充满生机的火星,正在小灰体内缓缓流转,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滋养、修复着它受损的灵性。她肩头的小彩鹦鹉也收拢了平日里聒噪的翅膀,安静地站着,小脑袋歪着,羽翼上那点七彩火星比起巅峰时期黯淡了些许,但那双灵动的眼珠却依旧在骨碌碌转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赵灵儿本人虽然神色间带着明显的疲惫,小巧的鼻尖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但她的嘴角,却自然而然地带着一丝纯净的、仿佛暴风雨过后终于窥见一线天光般的浅浅笑容,那是对生命与羁绊依旧存在的、最本真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