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你是……你是土地公公派来的神仙吗?” “为什么……为什么镇子不见了?爹爹、娘亲、隔壁的小花,还有……还有小花家那只总是追着我叫的大黄狗……都不见了……” 她的小手指着前方那片空无一物、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一切的死寂土地,声音里充满了撕心裂肺的不解与悲伤。 “土地公公……土地公公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嫌我们吵闹?所以……所以不要我们了?把我们都变没了?”
苏小婉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她精通数理逻辑,能解析最复杂的能量结构,能构建预测未来的推演模型,但面对小女孩这源自最朴素、最原始信仰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撕心裂肺的质问,她所有建立在理性之上的知识和冷静分析,都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如此无力,甚至……如此残忍。她能说什么?难道要告诉这个孩子,她所信仰的、守护一方的神只,连同虔诚信仰祂的所有子民,可能都被某种无法理解、无法名状的恐怖存在,当成了“食物”,连皮带骨,吞噬得干干净净,连一点存在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那双总是闪烁着理性数据流的眼眸中,第一次弥漫上了无法用任何公式、任何定理计算的、名为悲悯与无法遏制的愤怒的浓重雾气。她缓缓地、几乎是有些僵硬地蹲下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臂,将这个失去了一切、甚至连关于亲人和家园的记忆都在被无形之力剥夺的小小、脆弱的身影,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对抗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虚无”。
林晓枫闭上眼,强迫自己从那巨大的悲恸与愤怒中抽离出来。他深吸了一口这带着“虚无”特有死寂气息的、令人作呕的空气,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向那片被抹平区域的中心。每走一步,脚下的虚浮感都像是在提醒他正在踏入何等可怕的领域。
杜康的虚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在他身旁,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虚影的轮廓甚至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显得有些模糊。他没有去看林晓枫,而是将全部的精神力集中起来。
他伸出手(那虚幻的手臂),并非去触碰任何物质实体,而是直接探向了那弥漫在空气中、渗透在每一粒土壤里的、无所不在的“虚无”本质。他的指尖,一缕微弱到极致、却蕴含着文明薪火本源气息的、带着微弱暖意的感应之力,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的一星烛火,又如同外科医生手中最纤细、最精准的探针,带着无比的谨慎与决绝,小心翼翼地刺入了那片绝对的、拒绝一切的“空”之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凝固。杜康的眉头越皱越紧,虚影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波动、闪烁,显示出他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精神压力与某种本源层面的排斥。他仿佛在倾听,在触摸,在感知着那“虚无”深处所隐藏的、构成这恐怖现象的根源信息。
突然——
他猛地收回了手,动作快得带起一片虚影的涟漪,仿佛他的指尖真的触碰到了烧红的烙铁,或者某种更加污秽、更加禁忌的东西!他的虚影剧烈地闪烁、明灭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的震惊、纯粹的憎恶、以及一丝……连他都无法完全压制的、源自古老记忆深处的恐惧的表情。
他霍然转过头,目光死死地盯住林晓枫,嘴唇翕动了几下,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才能从牙缝中挤出来。最终,他用一种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朽木、带着无尽寒意与确认的声音,艰难地吐出了那个象征着终极贪婪与毁灭的名字:
“……是他……” “……饕餮。”
“饕餮?”
王铁柱挠了挠他那硬邦邦的板寸头,古铜色的脸上露出几分憨直而又真实的困惑,似乎在记忆深处那点有限的、多半来自乡野传说和茶馆说书先生的故事里,翻找着关于这个古老词汇的碎片信息。他不太确定地开口,声音在这片死寂的虚无之地显得格外突兀,试图打破那因杜康吐露的名字而骤然降至冰点、几乎凝固的气氛:
“俺……俺好像听镇上说书先生讲过……是不是那个……龙生九子里的一个?长得奇丑,脑袋跟个怪物似的,就一张大嘴巴特别显眼,天生肚皮像个无底洞,特别……特别能吃的那个?”
他甚至还下意识地比划了一个双手往嘴里猛塞东西的动作,脸上带着一种试图理解却又无法将眼前这恐怖的“虚无”与记忆中那个略显滑稽的“吃货”形象联系起来的茫然。
这不合时宜的、带着浓厚乡土气息的朴素联想,在此刻这弥漫着“绝对虚无”与深沉绝望的背景下,显得如此突兀而刺眼,却又透着一丝令人心酸的荒谬与悲哀。它凸显了认知的鸿沟,也仿佛是对那恐怖存在的一种最无知的亵渎。
杜康猛地转过头,那双恢复清明后总是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洞悉的眼眸,此刻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他死死盯着王铁柱,虚影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剧烈摇曳,声音如同从万载玄冰构筑的深渊中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与压抑不住的暴怒:
“吃?!哼!它确实‘吃’!永无止境地‘吃’!” “但它吃的,不是你理解的五谷杂粮,不是飞禽走兽的血肉之躯!更不是你们以为的什么金银财宝!”
杜康的虚影猛地膨胀又收缩,他伸出那虚幻却仿佛能引动规则的手指,带着无尽的憎恶与悲愤,狠狠地指向周围那片吞噬一切的空白,指向那个被苏小婉紧紧抱住、因失去一切而无声颤抖哭泣的小女孩,指向那些站在边缘、脸上带着茫然、记忆正在被无形之力蚕食的皇城司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