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山神那天的细节,陈默整整记满了三个笔记本。
刘小宇的设备录下了七个小时的影像——从清晨阿普老爷子用古调唤醒群山,到正午七十二户村民齐声唱诵《山神颂》,再到黄昏时分玛海阿婆带着妇女们将彩线系满神树。林闲全程跟在主祭身旁,不仅听懂了每一句经文,甚至在某段集体吟唱时,自然地加入了低声和鸣。
离开那卡村时,孩子们追着车跑了半里山路,用刚学会的普通话喊:“林老师——再来教我们唱歌——”
郑晓龙从后视镜看着越来越远的村落,对林闲说:“你这趟采风,值了。”
“不止值了。”坐在副驾的刘诗诗轻声说,“阿婆昨晚告诉我,她哥哥说……你是三十年来,第一个不用翻译就能听懂完整《山神颂》的外族人。”
林闲看着窗外掠过的山峦,没说话。脑中,技能面板正闪着微光:
【技能升级:民族语言精通(古彝语祭祀变体)掌握度:89%】
【解锁特质:山神的倾听者——在自然环境中,对文化仪轨的感知力提升50%】
【获得成就:跨越时间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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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影视基地已是两周后。
《云上笙歌》的主要拍摄场景设在丽江附近一个改造过的古镇。剧组包下了整条仿古街道,白墙青瓦间拉满了电缆和设备。林闲三人刚下车,就听见执行导演拿着喇叭吼:“群演怎么回事?!走路要稳!你们是去赶集不是去抢亲!”
郑晓龙摇摇头:“第二十七遍了,还是没走对。”
林闲望过去——三十多个穿着彝族、白族服饰的群演正在练习“街市行走”的戏。问题很明显:步伐太整齐,像军训;表情太刻意,像摆拍;最重要的是,缺少了那种集市上特有的、松弛又热闹的“气”。
“这场戏很重要。”刘诗诗解释道,“女主角第一次回到故乡,走在集市上,通过路人的状态展现这个地方的生活气息。但群演要么是专业演员,要么是本地年轻人,都‘演’得太用力了。”
郑晓龙看向林闲:“林总监,采风你也去了,真正的集市什么样,你最清楚。要不……给他们讲讲?”
林闲没推辞。
他走到那群垂头丧气的群演面前,执行导演看到他,眼睛一亮:“林老师!您可回来了!这帮人我实在教不会——”
“不是教不会。”林闲打断他,“是你教错了。”
执行导演噎住了。
林闲转向群演们,忽然用彝语说:“今天赶集,你们是去卖东西,还是买东西?”
群演们一愣。有几个本地的彝族小伙子下意识用彝语回答:“卖鸡!”“买盐巴!”“我阿妈让我扯块布——”
“好。”林闲切换回普通话,但语气变了,“现在听我说。卖鸡的那位,你背篓里的鸡是家里最肥的一只,你希望卖个好价钱,但又怕别人嫌贵,所以你的表情应该是期待中带着点紧张。”
他指向另一个:“买盐巴的大婶,你家盐罐子空了三天了,今天必须买到,所以你会直接往杂货铺走,脚步快,眼睛盯着店铺招牌,不会左顾右看。”
“至于你——”他对那个说“扯布”的年轻女孩说,“你阿妈给了你多少钱?够买几尺?是不是还想偷偷剩点钱买糖吃?所以你会先看布,再看糖摊,再看布,犹豫不决。”
群演们听着,表情渐渐生动起来。
“现在,”林闲拍拍手,“忘记你们在拍戏。记住你们的身份、你们的目的、你们兜里有多少钱。走一遍——不是‘演’,是‘生活’。”
这一次,效果截然不同。
背篓的小伙子真的像在掂量鸡的重量;买盐的大婶脚步匆匆;想买布又想吃糖的女孩在布摊和糖摊之间来回踱步……整条街忽然“活”了。
执行导演张着嘴,半天才说:“这……这就对了!”
郑晓龙在监视器后点头:“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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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正的考验在下午。
那是一场重头戏:女主角作为归乡学者,受邀参加当地土司(剧中改为“寨老”)主持的议事会。这场戏涉及复杂的民族礼仪——如何进门、如何行礼、如何就坐、如何敬茶、何时发言、用什么敬语……
剧组请来了一位七十岁的老戏骨,陈道明老师,饰演寨老。还请了三位资深演员饰演寨中长老。问题在于,这四位老戏骨对少数民族礼仪的理解各不相同——陈老师认为该庄重,另一位老师认为该随意,第三位翻出某本学术着作,坚持要按书上的来。
排练到第三遍,还是乱七八糟。
“停!”郑导终于忍不住,“各位老师,我们先统一一下——林总监,你来说说。”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林闲。
陈道明老师摘下老花镜,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你就是郑导说的民俗顾问?听说你在村里住了半个月。”
“是,陈老师。”林闲不卑不亢。
“那你说说,”陈老师指着场景中央的竹编主位,“寨老该坐多高?是盘腿还是跪坐?手该放在哪里?”
林闲没直接回答。他走到主位前,忽然——坐下了。
不是随便坐。是右腿先屈,左腿跟上,双膝并拢,脚背贴地。腰背挺直但不过度僵硬,双手自然搭在膝上,右手在上,左手在下。下巴微收,目光平视前方三米处。
就那么一坐,整个人的气场变了。
不是演员在“演”寨老,而是一个真正历经风雨、德高望重的长者,自然坐在了他该坐的位置上。
陈道明老师眼睛眯了起来。
“高度,”林闲开口,声音沉稳,“以坐下后视线与站立者胸口平齐为宜,既显威严,又不失亲和。盘腿只用于非正式场合;正式议事需跪坐,以示对议事的尊重。”
他抬起右手,做了一个缓慢而流畅的邀请手势:“手这样放,是因为随时可能要抬手示意某人发言,或接过茶碗。”
然后他站起——起身的动作更讲究:先右脚后撤半步,双手轻按膝盖,借力而起,起身时腰背依旧挺直,袍摆几乎不扬。
全场鸦雀无声。
半晌,饰演大长老的演员喃喃道:“这……这是哪本书上写的?”
“没有书。”林闲说,“是那卡村九十岁的阿普老爷子每天傍晚坐在榕树下给孩子们讲故事时的坐姿。我观察了七天,他每次坐下、起身,都是这个仪轨。”
陈道明老师忽然笑了。他走到林闲刚才坐的位置,学着他的样子——坐下。虽然动作稍显生硬,但形有了。
“再来一遍。”陈老师对其他三位说,“就按小林说的。”
这一次的排练,顺畅得不可思议。
四位老戏骨很快掌握了要领,甚至互相纠正细节:“你手低了半寸。”“你起身快了。”
刘诗诗作为女主角进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严整、庄重又充满生命力的场景。她按照林闲提前教的仪轨——在门槛外停步,右手抚胸,用彝语说一句“晚辈前来学习”,得到允许后才迈步入内,行礼,接茶,坐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过!”郑导在监视器后喊出这个字时,声音都带着笑意。
休息时,陈道明老师端着保温杯走到林闲身边:“年轻人,跟谁学的?”
“跟山学的。”林闲实话实说。
陈老师笑了:“有意思。以后我的戏,如果涉及礼仪,找你当顾问,接不接?”
“您开口,一定接。”
“那就说定了。”陈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回休息区。
不远处,郑晓龙导演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制片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制片人点头,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刘诗诗走过来,递给林闲一瓶水:“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让这场戏……这么对。”她顿了顿,“外婆如果看到,一定会说:‘就是这个样子’。”
林闲拧开瓶盖,没说话。
但脑中,系统提示又悄然浮现:
【场景成就达成:礼仪之范】
【获得称号:行走的仪轨典章】
【在历史\/民族题材剧组中,话语权+40%】
夕阳西下,古镇的灯光渐次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