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也就罢了,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锡兰的剧变。
阿罗迦王是他暗中扶持、用于牵制锡兰王室、保障果阿侧翼安全的代理人,竟然被这个“八海阎君”如此轻易地铲除了?
还扶植起了正统王室?
这意味什么?意味着他苦心经营的战略缓冲带瞬间消失,果阿的侧翼直接暴露在敌人的兵锋之下!
别问他怎么打听出来的……如果那传说一样的、打着“云槎优选”旗号的四艘魔鬼巨舰和它们的主人,不是原先那伙打着“八海阎君”旗号的人,他脑袋都可以揪下来喂给鲨鱼!
而更令他心胆俱裂的消息,在此时被手下送入耳中:“总督阁下!锡兰密探急报!”
他的副官,一个同样面色灰败的年轻贵族,声音干涩地汇报着:“…确认无误,总督阁下,科伦坡的阿罗迦…死了;
被那群东方魔鬼在宴席上生擒,他的军队…溃散了;
现在坐在锡兰王座上的,是那个被我们当做摆设的提鞞公主…
而她登基后的第一份诏令,就是授予那个女魔鬼‘锡兰护国靖海长公主’的头衔!还有…‘云槎优选商会总办’的特权;
科伦坡港最好的位置,已经插上了他们的旗帜;
第二件事,就是判处了阿罗迦王绞刑,并悬尸示众……”
阿尔布克尔克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骷髅屿的惨败如同一场噩梦,旗舰“圣若热号”被瞬间撕碎的恐怖画面夜夜在他脑中构想、补充,已经比亲眼所见更为令他丧胆。
他派出的求援船如同石沉大海,祖国远在天边。
而如今,噩耗接踵而至。
阿罗迦王是他维系果阿侧翼安全的重要棋子,是他用黄金和火铳精心扶持起来的看门狗。
现在,狗被杀了,门被砸开,那个女魔鬼摇身一变,成了锡兰的“长公主”!
护国靖海长公主……王室特许……
锡兰新王竟与这恶魔结盟,还授予她如此尊贵的身份和权柄。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果阿的战略缓冲彻底消失!
意味着那群魔鬼的下一个目标必定是这里!
那面绣着狰狞图案的“八海阎君旗”和新增的“云槎优选旗”,如同索命的符咒,正从锡兰方向飘来!
她打上门来,完全可以宣称是代表锡兰王国来“讨还公道”或是“维护商路”!
梁撞撞若是知道阿尔布克尔克是这么想的,一定会说:“前阿罗迦王听你指挥,才是与恶魔结盟!”
反正,不管好人坏人,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
“魔鬼……东方的魔鬼……披上了王室的华袍……”阿尔布克尔克失神地喃喃自语。
“那个…舰队…真如报告所说…有舰船如山?”阿尔布克尔克的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挣扎。
副官的脸上瞬间失去最后一点血色:“千真万确,阁下,逃回来的‘海鸥号’船长发誓,他亲眼所见!
四艘…至少有四艘比‘圣若热号’庞大近倍的巨舰!
船体覆盖着恶魔般的乌黑装甲(他无法理解特殊处理的柚木),侧舷有三层炮孔,每一层都密密麻麻!
他们…他们只用了一轮齐射,‘圣若热号’就变成了碎片和火球!”
副官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船长说,他们的炮声如同地狱的雷鸣,射程远超我们最优秀的蛇炮!
与他们相比,我们的炮火…就像孩童投掷的石子,根本够不着他们!”
阿尔布克尔克总督只觉得一股冰冷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彻底淹没了阿尔布克尔克。
他赖以维系东方霸权的武力,在对方那毁天灭地的钢铁巨舰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猛地站起身,却用力过猛踉跄了一下,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朝门外嘶吼:“最高戒备!
堡垒所有火炮装弹!港口所有船只武装!巡逻队扩大范围!
任何船只靠近港口五里格内,无需警告,立刻攻击!
任何自称从东边逃回的溃兵船,不准入港!一律击沉!击沉!”
他不能重蹈阿罗迦王被内应混入的覆辙!
整个果阿堡垒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瞬间陷入疯狂混乱和极度恐慌。
士兵们跌跌撞撞跑向炮位,手忙脚乱地清理炮膛、搬运火药桶和炮弹。
港口内,几艘卡拉克帆船和卡拉维尔快船匆匆升起风帆。
水兵们脸色煞白地操作着平时引以为傲、此刻却显得如此渺小的舰炮。
铸炮工坊和船厂被粗暴地闯入,睡眼惺忪或正在干活的工匠被士兵用刀枪驱赶着,集中押往堡垒深处一个临时的禁闭区。
堡垒大门在刺耳的绞盘声中轰然关闭,沉重的门闩落下。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士兵们一边执行着命令,一边忍不住望向东方海平线,眼神中充满绝望。
…………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尽,如同淡淡的灰纱,朦胧地笼罩着果阿的海岸线。
圣卡特琳娜堡的了望塔上,哨兵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徒劳地搜索着海面。
连续一个多月的紧绷神经,让疲劳如同跗骨之蛆。
突然。
“嗒~嗒~嗒~嗒~~~~~”
嘹亮而悠扬的号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从海天相接处的薄雾深处滚滚而来!
这曲调婉转、悦耳,生机勃勃,可了望塔上却爆发出撕裂般的尖叫:“上帝啊!是他们!魔鬼舰队!
薄雾被无形的巨力撕开。
四座移动的、覆盖着乌沉沉木装甲的巨大山岳,排成两道致命的锋线,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巨兽,骤然出现在距离海岸线足有六里格的海面上!
正是“云槎”一号、二号、三号、四号。
狰狞的“八海阎君旗”与崭新的“云槎优选旗”在主桅顶端猎猎作响!
三层炮甲板上,密密麻麻的炮口如同巨兽睁开的死亡之眼,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幽光。
“大姐头,两旗都挂上合适吗?你不是说咱该战时挂阎君旗,不挂商号旗吗?”康康问道。
“不演了!红毛鬼子的脑仁但凡有黄豆大,都能猜出八海阎君和云槎优选是一家的,还用换什么旗呀,都挂着!”梁撞撞答。
顺便还问了句:“咱这起床号该把他们都叫醒了吧?”
“不知道啊,太远,看不出来。”康康极力远眺:“这么远也不知他们听到没有,估计还睡着呢吧。”
“还睡?”梁撞撞也向前方看去,露出邪恶笑容:“收你们来啦~~~